许是因为神仙筋骨都康健些,司药殿平日里都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但自从帝君上次将欢伯和凰女带回司药坊休养后,原本安静的司药殿便时不时的多出一些前来探望的人来,也算是给司药殿添了些生气。
但是今日,因为一个始料未及的人的到来,这生气添得似乎过了些,惹得司药坊上上下下的药君药童们上蹿下跳,个个神情紧绷,汗流三尺。
“夏枯不在,原来平日里你们竟都是这样当差的么!若是治不好上仙,本君一定重重责罚于司药殿上下!”殿中坐着一个十分生气的男子,旁人送上来的茶水被他一一扫到地下,玻璃砸到地上清脆的声音让跪在底下原本就战战兢兢的人更是害怕。
那暴跳如雷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云梵。
“是是是,小仙们一定竭尽全力治好白堕上仙,帝君请息怒。”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仙官应道,在云梵少有的怒目下不自觉地用衣袖擦了擦额边的冷汗,这帝君的怒火果真不好受。
“那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滚出去为上仙医治!莫不是要我手把手地教你们不成!”云梵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桌子应声而断,变成两段,在座的人一看,都是身躯一震,吓得半死。
也不敢多说什么,为首的仙官急急地带领手下们除了去偏殿为白堕医治,只余面色铁青的云梵在殿中生着气。
“老翁,老翁,方才白堕上仙被送进来时唯你看了,可有看出一二?”医官们一行走得很急,老仙官座下的一名药童提着药箱,不解又好奇地问道。
老仙官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若是我能看出一二,君上也不会那般生气了。夏枯神君刚刚自愿归于仙界值守便被派了下凡,白堕上仙又偏偏在这时候病了,也忒不是时候。”
“哦。”小药童点点头,半晌又问道:“老翁,你既说是病,那可曾知道上仙所患何病么?听闻白堕上仙法术厉害得紧,前几日还追着刚到仙界不久的紫檀精玩来着,怎么说病就病了?”
“你这顽童,干活不见你那么积极,话倒是挺多。”老仙官停住脚步,点了小药童额头一下:“六界生灵,谁还没病没灾的?哎,到了,届时你专心看便是,莫要多嘴扰了我和其他医官,可听清楚了?”
“恩,听清楚了。”小药童放低了声音,乖乖点头。
一行人进了偏殿,殿中角落处的软榻上正躺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身材曼妙,虽紧闭着眼,神情痛苦,却还是能看出她的绝代风华,通过她精致的五官,不难想象出她清醒时的美丽模样。但此时,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一片苍白,整个人蜷缩着,鬓边的黑发被汗水打湿,眉头紧蹙,想来定是难受至极。
老仙官疾步上前,抓过在睡梦中仍不断扭动身子的白堕把脉,身边的人都关切地看着,老仙官却良久都没有一句话,只是面色凝重地放开了手。
“如何?”一位医官忍不住出言问道。
老仙官摇头,望着白堕的面孔,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通体虚汗,面色发白,周身疼痛,应不是大病才是啊,况且上仙身子骨十分康健,亦非体虚体寒所致。若说是中毒,天下奇毒无数,上仙这种症状看起来厉害,却未伤及根本,谁会下这番功夫去做这无用功?明明就是普通的症状,怎的怎么也找不出症结来呢……方才我用仙力在上仙体内探测病源,却也一无所获,老朽行医数千年,这般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当真是奇也。”
听他这么一说,有个医官问:“既是如此不会伤及根本的症状,何不开些调养身子的药好生养着,没准不日就可痊愈呢?”
“胡闹!”他这话一出,老仙官便对他怒目而视:“身为医者,面对疑难杂症,不苦心钻研寻找解决办法便罢,还净出些馊主意!现下未伤及根本,日后呢?单凭我一面之词,你就确定她是生病而非中毒?若她是中毒呢?天下奇绝之毒,还能让你一眼就看出来不成?”
一番训斥下来,在座的医官都诺诺地点头,不敢再说话。
一时无法,老仙官只能让他们都一一替白堕把了脉,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就不信这小小的病症会难倒他这一整个司药殿的仙医。
但结果证明,老仙官还是过于乐观了,折腾了半天,不仅仙官们累得半死还找不出症结,就连白堕脸上的痛苦之色也加深了不少。
“来,行针,先替上仙止住痛。”一时间别无他法,老仙官只能撤了手下在外面候着,只留药童在一旁帮忙,为白堕疏通了穴位,暂时止住了疼痛。
望着白堕慢慢舒展开的眉头和不再因为疼痛而蜷缩的身体,老仙官长长地舒了口气,片刻又马不停蹄地往云梵处赶。
“快,随我一同去禀告君上,上仙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他衣袖一扬,身后的人跟着一起脚步匆匆地便往正殿处赶,不少人还以为即将到来的惩罚软了身子,脚步有些踉跄。
“什么!无力医治?什么叫无力医治?!司药殿上上下下数十名医官,看了大半天你就给我回无力医治这四个字?!区区小病都治不好,本君要你们何用!”平日里总是眉眼弯弯的云梵听完医官们的禀报,好看的双眼差点没喷出火来,他额上青筋暴涨,几乎将忍不住要将手上所有能砸过去的东西砸过去发泄愤怒。
“扑通”一声,仙官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就连云巧也跟着跪在了地上,老仙官道:“帝君息怒,上仙之病,实属小仙等无能,小仙们甘愿受罚。只是上仙与帝君的身体更为重要,上仙病势未定,眼下虽未伤及根本,到底还是大意不得。还望帝君能速速召回尚在人界的夏枯神君,上仙方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呀!”
“还望帝君召回夏枯神君,小仙等人甘愿受罚。”他身后的仙官听完他说的,齐刷刷地道,磕了响头。
“你们能想到的,本君就想不到么?现在是什么局势?上仙重病一事,如何能传出去?本局若有他法,何须在这里白白陪你们浪费这数个时辰!”云梵一听,更是气极,衣袖甩得极为大力,整个人怒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嘴上连颁了数条戒令。
“云巧,传令下去,即日起直至上仙痊愈,派重病围守司药殿,司药殿上上下下不得离开殿门半步,若要进出,必须有我的手谕。如若有人胆敢将上仙重病一事往外传,无论是谁,不必禀报,格杀勿论。”
“是。”
而与此同时,司药殿中一个人的眼睛,闪过了不为人知的阴鸷光芒。
“方才我演得如何?”回到长乐殿,云梵有些讨好地望向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后者正蹲在殿中院子的一个角落旁看着什么。
“唔,还好还好,我在梁上都差点被吓得掉下来了呢。”女子摆摆手,漫不经心地回应,兀自地望着角落里的什么东西。
明显地感觉到被忽视,云梵不甘愿了,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就这样?没有很逼真什么的?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察觉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女子赶忙回头,这一回头不要紧,两人近得嘴唇都几乎相贴,显然都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升起可疑的红云。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那女子却是本该躺在床上饱受病痛的白堕。
“咳咳,今天天气不错……呵呵……”她伸手抹了抹虚汗,对眼前的云梵说道,他的气息近在眼前,清晰可闻,魅惑迷离的眸子几乎一下子就让她失了方寸,只能打哈哈转移话题来掩饰尴尬。
他怎地走得这般快,刚刚差点就要亲上了……他的薄唇好红润的样子,亲起来应该很软吧……想到这里,白堕突然老脸一红,白堕啊白堕,最近你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不能再对他起龌蹉心思了么!莫不是孤独太久,过于寂寞了?
她在一旁懊悔不已,云梵在另一旁同样也是追悔莫及,自己刚刚怎么就停了呢?应该亲上去才是啊!天知道自己在梦中想了多少次……
一时间,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两人各怀心思,许久没有说话。
“刚刚说到哪了?”终于,就在白堕几乎因为这奇怪的气氛压抑而死的时候,云梵开了口:“哦是了,你在看什么?”
他努力想让语调表现得自然些,白堕何等聪明,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装傻充愣地转过头:“喏,也没什么,就是一只龟。”
唔,一只龟,一只三万年前她从天池救下来硬塞给术华养着的龟。她原以为除了那副壳,这龟应该死得渣都没有,不知道投了多少次胎了,没想到刚刚回来随意一走,竟让她看见这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是以专心研究着,没顾得上怎么搭理云梵。
她与它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沟通”,这龟却还是顾着吃,看来她果真错了,紫檀树不是成精最慢的,成精最慢的,永远都是龟。
“龟?”云梵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一个跟脸盆大小的、一看就知道膘肥体壮的龟映入眼帘,平日里这些事物都由云巧打理,是以那么久了,他竟不知道自己的院子里还养着这么大的一只龟。
联想到她的反应,又想想这殿中之前住过什么人,云梵八九不离十地将答案猜了出来,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南天门处的将领都吩咐下去了么?此计若是失败,要揪出他们来可就难了。”就在云梵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酸味的时候,白堕边给龟投食,边开口问道。
“都吩咐好了,你最近还是莫要让别人看到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上仙自便。”那龟的绿豆眼一瞧过来,云梵就瞪了它一眼,整个人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去。
“哎你……”白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不还好好的吗?这会儿又是怎么了?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白堕摇摇头,继续固执地继续与龟的沟通大业。
云梵气呼呼地往殿内走,正巧遇到先一步进去了的云巧,他想到什么,酸酸地开口。
“云巧,明日,不,今日,不,等上仙一走,你就把那龟放天池里去。”
那里才是它该呆的地方,一个龟来跟他争什么宠,看到它就想到术华,想到术华他就闹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