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梵的话,树精本该高兴才是,但不知为何,看到云梵和白堕如今的状况,它却无论如何迈不出步子。
眼见云梵又被团团围住,转眼便有被吞噬的危险,树精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罢,活了这么些年也够了,若是今日注定要交代在这里,怎么着它也得把这帮拔了它树根的贵孙子拉了在黄泉路上作伴。
打定了主意,树精不再发出亮光,四周顿时陷入黑暗。趁着黑衣人眼睛都集中在云梵身上的空当,它忍着剧痛,慢慢地挪动粗壮的身躯,也许是黑衣人觉得它不再是个威胁,一时竟没有人察觉他的动静。艰难地移动了许久,它终于绕到了黑衣人和云梵后面。
眼前的云梵体力渐渐不支,至于白堕,在看到云梵受伤吐血之时,呆滞的眼光也只是微微亮了一下便又灰了下去。树精知道拖得越久情况越是不利,于是慢慢将所剩不多的树根向外展开,它虽受了重伤,到底还是个修行过硬的,且这里是千面山,它在这里生长修行,自然恢复得更快些。不过转瞬,黑暗中以黑衣人为中心,就布满了悬在空中紧紧盘着周围树木的树根。
它静静地观察着局势,一根最为粗壮的树根慢慢悬在了白堕头上,现下看来,结界入口是找不到了,若抵挡不住,他只能救一个。
它看得出来那男仙很在乎这个疯婆子,救她,应该也是他希望的吧。
云梵再一次躲过逼至眼前的黑衣人,但胸口处传来的闷痛告诉他,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为首的黑衣男子一个凌厉的掌风劈来,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拿剑抵挡,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或许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又或许是并不大在乎,云梵松了眉眼,剑随之掉在了地上,他回头看了看白堕,心中划过一丝惋惜。
以前在仙界还不觉得,这次下界以来,却真真是让他受挫,自己,原来弱到了这般地步。但她会好的吧,或许没有自己,对她可能更轻松些。只是可惜了,他懵懵懂懂地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他愿意不顾流言蜚语去好好守护的人,却没想到总是拖了她的后退,连抱抱她都再无可能。
也罢,便这样吧,求而不得也不必勉强,他在黑暗中对眼神木然的白堕笑了笑,不说出口未尝不是好事,也许会免了你许多烦恼。
他闭上了眼,嘴角是一抹释怀而云淡风轻的笑,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等了很久,却没等到预期中的疼痛,反倒是周围响起了许多惨叫声,不解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本应早早就遁地走了的树精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通体发出绿光,手中,应该说是许多树根正不断抓着他身旁的黑衣人往地上砸,其余的树根则紧紧盘住周围的树木,它稍一用力,那些看起来粗壮异常的树木便被连根拔起,又被它一通乱甩,黑衣人毫无防备,一下子竟被它砸死砸伤不少。
云梵看它那毫无章法,全凭一身蛮力的打法,不知为何竟觉得分外可爱。只是这时那有时间去多想其他,趁着黑衣人一片混乱,云梵很快反应过来,尽全力支撑着重伤将地上的剑执起,绕到了白堕身旁,但守在白堕身旁的男子岂会这般轻易让云梵如愿,好在他们修为不及其他的深,虽然费的时间久了些,云梵总算将白堕抢了过来,时间已过去许久,白堕整个人一动也不动,让云梵有些害怕。
虽然救下了白堕,云梵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要跑定然是跑不掉的。就在他苦思完全之策时,上方垂下来一根树根将两人齐齐卷起,往前一送,云梵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定睛一看,大喜过望。
原来,树精在与黑衣人缠斗之时,将身后的一棵手腕粗的树折断开去,而这棵树,正巧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结界入口。
原本只是泥泞和漆黑的环境眨眼间换了个模样:生长在四周的树木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长得茂盛的青草,天色似乎也在慢慢变亮,平坦的地面也开始变得凹凸不平,渐渐的,一个山洞呈现在众人面前。
云梵等人自是大喜,但黑衣人们一时间慌了神,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能找到结界入口,那人一开始说只要看好白堕,云梵便不成气候,他却生生拖了他一众高手那么长时间,就连那看起来蠢笨无比的树精也伤了他那么多人。想到若是放了他们进那里,那自己的后果……
为首的男子定了定神,沉声道:“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进去!”
他话音刚路,一众手下便齐齐围了上去,瞬间将云梵他们与结界隔得远远的。
树精一看,也是急得不行,想故技重施,但黑衣人上了一次当,哪会让它第二次得手,眼见结界入口越来越小,它恨不得立马遁地过去将那两人掳过来。
遁地……遁地?哈哈,它怎么没想到……
黑衣人眼前一花,心知不妙,睁眼一看,却又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山洞里。
“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亮光,你竟这么快便将我们扯进来了。”云梵扶着保持着一个动作的白堕,对身旁的树精说道,但很快,他发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开口:“你怎的变小了?莫不是受了什么伤?”
他也是撑着一口气说完的,那结界入口似乎只能开一次,设结界的人此时也不在,他们眼下算是安全了。
若是树精能翻白眼,云梵定会被他的白眼翻死,他当真是瞎的么?它这模样,岂止是受了伤,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好么!
想想自己今日出来觅食的初衷,再看看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树精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它在同族中算是年纪较长的了,可是同龄的树精要么已经得道成仙,要么已经逍遥地霸山为王,只有它一个,整天在这千面山中的小毛孩中充老大,连人形都没一个。要是自己这样回去,被他们知道它今日的遭遇,以后这千面山,它还如何呆得下去。
云梵忍着疼痛,看它似乎枝桠低垂,树根处流出许多白色的汁液也没有理会的意思,整棵树十分丧气的样子,以为它是担心出去的事,不由得开口安慰:“你莫要怕,待我找到了唤醒上仙的办法,她自会带我们出去的。你于我二人有大恩,答应你的,我们一定会做到。”
树精仍是那副模样,没什么精神。今日这几番下来,着实是把它体内的最后一丝体力都榨干了,是以才会在洞中变小,好利于精力的恢复。炼魂锁还被白堕死死抓着,正巧借着它愈发夺目的亮光,树精很开心地发现不远处就有一片看起来十分清澈的水潭,这对此时的它而言,自然是天赐。
它刚想慢慢地移过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树根灵活地一伸,就要将云梵身旁的白堕卷走。
云梵一惊,摸不透它的意图,本能地抓住了白堕的胳膊。树精的脾气却上来了,更是用力地扯着,一仙一树僵持了许久,谁也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你抓上仙干嘛?现在可不能乱动她。”就算云梵心里多感激树精,涉及到白堕的安危,他可不会让步。
若是能说话,树精早就开口大骂了,他也懒得再跟他扯,反正他也打不过它,当下灵活的根部一用力,便把白堕卷到了面前。
云梵见状大惊,这树精该不会还记恨于白堕,想趁这时报复吧?于是赶紧化了剑,准备将白堕夺回来。但很快,他手中的剑慢慢放了下去。
“你……是在帮她?”
树精并未理会一旁执剑的云梵。只见它将白堕举起,白堕也是乖乖的一动不动,整个人毫无生气,它用一根树根划开树干,里面顿时流出了不同于树根处流出来的绿色状汁液,在炼魂锁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好看至极,它将白堕慢慢靠近树身处,本来毫无意识的白堕却似乎能感觉到那汁液的存在,竟然一口口允了起来。但云梵能感觉到,汁液流出来的时候,树精明显抖了一抖,他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突然想到了关于千面山的传说,再看看眼前的情况,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你……你不会就是传说中唯千面山仅有,能解世间万毒,就连叶子也是绝世珍宝的的紫檀吧?可是,紫檀树不是早已绝迹了么?怎的会……”
树精闻言,不由一愣,这男仙看起来比这疯婆子聪明不少啊,怎么现在每一刻都令它有种拍死他的冲动。
什么绝迹,你才绝迹了呢,老子本来就是紫檀,亏你们活了那么长时间,竟这点眼力也无,特别是这疯婆子,还几乎将它全省上下砍了个精光……现在连它最宝贵的血液都不放过,要不是为了出去,它才不想理她呢。
云梵看它枝桠一动不动,摆明了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再怎么说,这树精也是因为他们才变成这样,自己刚刚那样质疑它,想来也是让它难受的吧。
初时没有注意,现在有机会仔细观察,他才发现它通体泛着的绿光并不是光,只是它内里汁液的颜色,那汁液在它躯干里面缓缓流淌,分外好看。单凭这独一无二的颜色,他早就该确定它就是相传已经灭绝了的紫檀才是。
“咳咳……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有歹意的,只是事关上仙,我一时没有注意。着实对不住了。”
他语气诚恳,树精听完,枝桠总算摆了摆。又过了一会,它缓缓地将白堕递至云梵面前。
此时的白堕,脸上已没有了苍白之色,变得红润不少,只是双眼,却是紧闭的。
云梵摸了摸她的脉象,不由大喜。刚想抬头问树精点什么,后者却朝他扔了一截树根,转而傲娇又掩饰不住笨拙和疲态,往水潭边去了。
他捡起了地上的树根,想也不想便将它吃了个精光,前路艰险,若不尽早恢复体力,下次也许就没那么好运了。况且,这树根看着老硬,吃在嘴里却如藕片一般,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一口气吃完,身体瞬间多了不少力气,伤口处也没那么疼了,他感激不已地往水潭处望去,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树精,刚将树身移至水潭里,想扎根休息一会的树精,竟然直直掉了下去!
紫檀树再一次吓得须发直立,云梵的手也抖了一抖。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就已经没了树精的影子。
他很快听到了底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于此同时,还有一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惊恐无限的声音响起。
“师父!”
听到那声音,云梵瞬间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