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三日之后楚天青退朝回来,柳心才知那天他并不是听听而已。
“……”满面错愕地看着陈德福指挥着小太监将装满各式扇子的木箱搁着几案前,柳心一时间有些头晕。“这……都是皇上送来的?”
陈德福笑眯眯地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前些日子就吩咐奴才筹集各种精美扇子,说是娘娘有特殊用处。”
话音刚落只见那袭明黄色身影已到了门前。楚天青刚退朝,面上依稀夹带几分倦意,然而那神色还是欢喜的,“怎样,扇子已经看到了么?”他大步上前,随手捏过柳心抿了一半的茶盏送到唇边。
——男子的唇形生得很是精致,清晰而弧线,顺着茶盏上未消的胭脂印覆了上去。
柳心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不过扇子而已,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她偏过头故作不屑。楚天青神秘地笑了笑,门口忽然涌来大批窈窕美丽的身影。“唐、唐荣华?沈婕妤?陆淑容……还有,流苏?”她双目圆瞪看着众嫔妃陆陆续续走进来,身后还跟了大批花容月貌的宫女。宫室中一时间桃红柳绿、莺声燕语,楚天青无疑成了群芳环绕下最得意的那一人。
柳心撇撇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个什么药。
“诸位爱妃,将箱子中的扇子随喜好取一把来给朕吧。”楚天青斜靠在躺椅上懒洋洋道。
众人一愣,皆顺从地从箱中取了扇子来:唐荣华取的是把轻盈纨扇,沈婕妤则挑了面描勾桃花的罗扇,晏流苏微微一笑随手捏了把玉雕扇。柳心满面狐疑地瞥了楚天青几眼,一时玩心大起,在箱子中翻了好一会儿,竟选了面再普通不过的素白丝扇。
将四把扇子摊在桌上,男子唇边笑意温暖。
拂袖,取笔,挥毫,不过半炷香功夫,丝扇上已多了几株秀雅青莲。楚天青眨眨眼,将四把扇子递回去,众人都是满目疑惑地接了。
——“若男子收了扇子,再在其上画一朵花儿回赠回去,就表示接受赠扇人的心意。”
那日自己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柳心抬起头,他眸中有温暖的情愫流溢。
很多不敢想的念头忽然涌入心间,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一时间,她只想转身而逃。
明月当空。
风拂夜,营帐充斥着微苦的药香。
“这么说,是韩家余党?”慕松寒靠在榻上,肩头缠着厚重的绷带。
“是,我查过,上次在林中偷袭我们的也是韩家派来的杀手。上回大约是怕你被皇上委以重任威胁到他们的势力,这次因为韩长风死而前来寻仇。”闻尘关凝神望着桌前微弱跃动的烛火,黄褐色帐布投影着男子清晰的轮廓。视线触及桌上那碗热气升腾的药,闻尘关顺手端了来:“好了,你好生养伤,别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
慕松寒肩头有伤不便,闻尘关只得靠近榻前一勺一勺喂他——这几日胭脂忙着研究解毒药草,端药的任务就全交到了闻尘关手上。起初几日对闻尘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怎么说他都是个流连秦楼楚馆的花花公子,平日里被美貌女子服侍惯了,这会儿居然要挽着袖子来帮别的男人喂药,偏生慕松寒神色又是如此平和,快不得,慢不得,闻尘关几次想甩了药碗都忍不住折回来。
瞧着闻尘关这幅无奈模样,慕松寒忍不住发笑。
闻尘关白他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若不是胭脂那丫头法子多,这会儿你早就到黄泉处遨游了!”
“这就说明,我命不该绝。”慕松寒笑意安然,“对了,据说这几日永康王有动静?”
“是。”闻尘关面色一沉,“我和沈副将商议过了,决定先发制人在翠萍山设埋伏,永康王的军队要与滇王回合必然经过此处,到时我们兵分两路分别由山上、后方进攻,制胜机会很大。”
慕松寒“嗯”了声,皱眉凝视着微微翻动的帐帘。
“沈副将率兵由山上进攻,那么,从敌后包抄的领军主将是谁?”
“邢梓山。”闻尘关道,“虽说只是个年轻将领,武艺却已相当不错……”“不可,邢梓山难当次任。”慕松寒打断,垂眸思索片刻,“还是我去为好。”
“你?”闻尘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旁,“你才受伤不久怎能迎敌?我看那邢梓山不错,不如就……”
“不,我去。”慕松寒声音极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闻尘关稍稍一愣——的确,他怎么忽略了,面前这个清俊消瘦的男子不仅是他相交的好友,更是率领二十万大军的主帅。
闻尘关不是不明白,他这般拼命,为的,就是早日返回京城见那个清丽女子吧?
——他可以佯装不知,他可以继续在慕松寒身边作楚天青监视他的棋子,可是,他却忽略不了心头那分越来越明显的歉意。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将他当作朋友,并为了他的安危忧心忡忡。
男子修长的手指捧着药碗,升腾的水汽模糊了他儒雅清俊的眉眼,一片朦胧中,那眼眸中的神采却是宁和的,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仿佛将要面临的不是生与死,而是一场再熟悉不过的操练。
叹了口气,闻尘关忽然明白,他是想早些结束一切回到她身边。
十一月底,平西大军与永康王叛军战于翠萍山。
这也是出征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役。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