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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宫墙 第八十章 只手掀日月

不过一日,朝凤宫中俨然是另一番风景。

柳心步入殿中的时候已换了韩贵嫔冷汗涔涔跪在地上,帝后二人并坐堂前,神色冰冷。见她来了,皇后略一颔首示意她免礼落座,柳心屈膝谢过。

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问话,韩贵嫔心神已近崩溃边缘。“说过了,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她粗暴地喝道,“邓小仪自己嫉妒陆淑容诞下皇嗣,这般残忍下贱的手段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才能做出,嫔妾好歹跟随娘娘这么多年,娘娘还不了解嫔妾么?!”

皇后别过头不语。

——不了解?她怎会不了解韩紫音?这个女子秉承天人之姿,又有显赫家族为支撑,已在宫中翻云覆雨了数年。她是聪慧的,且不缺狠辣手段,若不是她素来站在自己这边,还真要好好提防着她。

见皇后不说话,满殿的嫔妃都已窃窃私语开来。

“韩贵嫔素来狠毒,宫中无人敢掖其锋芒,得宠这么多年却没留下任何子嗣,应该比邓小仪更有可能起杀意吧……?”

“是啊,我听说,前不久陆淑容与韩贵嫔在春池那边发生了争执,韩贵嫔是什么人,怎肯吃了亏却不讨回来?她邓小仪出身低微,若身后没有高位嫔妃支撑,哪里敢做出这种诛九族的事……”

骤然发现,今日,后宫二十多位嫔妃几乎都来了,将朝凤宫素来宽敞的殿堂坐得满满,捏着帕子,神情紧张地望着那个飞扬跋扈的锦衣女子,眼中有期盼的光。

想到邓潇潇的含冤而逝、慕松寒远在沙场生死未卜,柳心胸腔中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贵嫔娘娘还要佯装不知么?”柳心霍然起身,“若不是有人指使,邓小仪怎可能将染血的襦裙藏入画屏宫而不怕自己受牵连?除非是早有人向她保证,这次的事情绝连累不了她。而你,韩贵嫔,在出事的当晚就雷厉风行直将矛头指向我,准备妥当的人证物证一齐抛出,更要严刑逼供我的掌事宫女!如今邓小仪以死谢罪,供出你韩贵嫔才是所有事件的谋划者,字字合理,脉络分明,你还要狡辩不成?!”

柳心大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娘娘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敢做,不敢承认么?!”

——这是邓潇潇给她留下的机会,她必须抓住,将韩贵嫔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此话一出,满殿寂然。

盛夏时节的宫室还是有几分闷热的,楚天青捏起手边的白玉茶盏,清凉的液体丝丝流过喉头。

他远远地望着柳心,眼底夹带些许笑意。此时,这个女子终于完全褪去了佯装隐忍的外衣,将原本尖锐的锋芒尽展而出,全然不顾身份地位,要将陷害自己的人置之死地。

由于激动,她清丽的面颊微微涨红,竟让他觉得说不出地可爱。女子清水般的妙目此时已化为汹涌翻滚的怒潮,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远在沙场那人每一分遭遇危险的可能。

——他竟有些羡慕起慕松寒了。

“皇上,这……”皇后轻触他的胳膊,“虽然邓小仪指证韩贵嫔是幕后之人,但证据并不算确凿,怕是不能冒然将她定罪。”

楚天青目光微动,不及他回答,忽然瞥见一袭黛紫色的身影款款到了堂前。

“给皇上、皇后娘娘及众位姐姐请安。”刺眼的阳光下,女子素雅面容泛着微微的金黄,司空晓颜手捧一只深黑木匣,双手呈于帝后面前,“皇上,韩贵嫔是否牵连于此,您一看这匣中物便知。”

楚天青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厚叠银票与两张折成豆腐块大小的纸条。

“贱人!”在看见那匣中物的一瞬,韩贵嫔面色忽然变得惨白,猝不及防冲上前将司空晓颜推了个踉跄。“贱人!这东西、这东西怎会在你那里?!”

“还不拉住她!”柳心喝道。三五个小内监迅速扳过韩贵嫔身子将她压在地上。

摊开纸条,楚天青的目光逐渐变得寒冷,猛地将纸条往皇后面前一掷:“你看看!”皇后接过,大惊失色,指着韩贵嫔道:“你、你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司空晓颜一敛衣摆在堂上跪下:“据嫔妾这些时日的探查,韩贵嫔早对陆淑容心怀不满,上次在内苑争执之后,更是起了杀意。韩贵嫔借清婕妤增加宫女之机,暗自将两名心腹插入画屏宫中,遣人杀死小皇子之后,便由那两名宫女合谋将沾血襦裙藏入画屏宫。而那匣子中放着的,正是韩贵嫔收买她们的银票与密信!”她回转身子,直面韩贵嫔恨得发青的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娘娘狠下杀手时,就应该想到这一刻!”

“你、你是什么时候……”韩贵嫔大惊,“我明明记得两封信已经被我给烧……”

楚天青寒声喝道:“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韩贵嫔骤然瘫坐在地,她艰难抬起头,司空晓颜唇边浮着冰冷的笑意。“你……究竟是从何时起……”印象中这个寡言少语的女子似乎总是很顺从,时常来向她请安,举止毫不张扬。她失宠的这段日子,好些情况都是通过司空晓颜知晓的,在她眼里,无疑已经将司空晓颜看作了自己人。

——这一刻猛然惊觉,一直潜藏身边无声无息的敌人,才是最最可怕的。

柳心再容不得韩贵嫔有一丝狡辩的机会,霍然上前道:“皇上,如今真相已水落石出,臣妾以为应尽早处置韩贵嫔,一方面安抚陆淑容痛失爱子,一方面也为后宫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提个醒!”“臣妾附议清婕妤。”唐荣华声音平静。

皇后扭过头,似是不愿意看见韩贵嫔的脸,贤妃当机立断:“来人,将韩贵嫔拖下去!”

“……贱人!贱人!你们这些贱人!不要高兴得太早,本宫的兄长早已在平西大军……”韩贵嫔发髻散乱如,眼中血丝密布,狂乱地挥舞着手脚,形如疯妇,“楚天青!你以为你的爱将还能平安回来么们韩家纵使灭了,也要拉一干人等陪葬……”内监连忙捂了她的嘴,柳心咬牙瞪着她,“清婕妤不必担心,皇上自有计较……”只听唐荣华轻声安慰道。

“嗯……”柳心侧眸望着楚天青镇定自若的面容,是么,她可以相信他么?

楚天青没有回望女子清水般的眸子,只是淡淡地转过头,兀自望着窗外出神。

“唐荣华,清婕妤随朕回宫。”他起身道。

恨意与报复后淋漓尽致的快感在心头交杂翻涌,独自立在内苑桃林尽头,阳光灼烈得几乎要将身上烧起来。

或许,燃烧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她的心。

司空晓颜踏着平稳的步伐从甬路绕过,面前正是景秀宫。碎金子般的阳光映照在明绚的琉璃砖瓦上,再多的富丽堂皇,此时已空寂如一座死宫。

她把时间算得很好,楚天青的旨意应该还未来,在宫中那个女子被真正处死之前,她还有机会与她说几句话。

“贵嫔娘娘,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轻柔的女声,黛紫色身影恍若骤然遮挡阳光的一片云,韩贵嫔抬起头,司空晓颜背对阳光站着,眸中如碎雪浮冰。

“是,本宫不明白,你是从何时起生了背叛本宫之心?还是你从来就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一步步引着本宫往你们的圈套中钻?”万念俱灰后,心中反而平静下来,韩贵嫔静静地坐在大殿冰冷的雕纹金砖上,“本宫不明白,本该烧毁的信件怎会到了你手里?莫非那两个丫头是你的人?”

“非也。”司空晓颜冷笑道,“两封信的确已经被毁,我不过是得知利用你心乱之际伪造了两封模样相似的引你上钩。至于如何知晓那两封信……贵嫔娘娘,还记得几月前你晋升妃位时宫中添置的几个宫女么?那里面我便安插了人手。”

“原来如此……”韩贵嫔释然地笑了,“好,既然要死,你也得让本宫死个明白。最后一个问题,你我无怨无仇,本宫待你也算不薄,为何你要费尽心机致我于死地?”

她眸中寒芒流溢,“无怨无仇……”司空晓颜笑得不可抑制,“贵嫔娘娘,你莫不是忘了七年前的司空家吧?满门抄斩,百十口人血流成河,那个仿若地狱的冬夜,我可是毕生都不会忘记呢……”她语气骤然凌厉,“正是你那劳苦功高的爹爹韩长风!勾结逆贼企图在先皇病危之时篡位!可怜我司空家满门忠烈不愿臣服,便遭到如此惨烈下场!这些年来韩长风称霸朝野,虽无皇帝之名却不亚皇帝之下,你们的日子太舒坦,以至于连数年前结下的仇恨怨毒都忘了!如今我会站在这皇宫中,就是为了等待时机报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韩贵嫔喃喃道,神情逐渐变得木然,“呵呵,想我韩家鼎盛之时,声名显赫,后宫唯我一枝独秀……荣华富贵,奢侈无度过了这么些年,然而拼尽力气追寻而来的究竟又是什么?到头来不过南柯一梦,一场空……”重新抬起头,“不过,今日谋害皇嗣之事只除去了我,我韩家势力并不是容易就能瓦解的,朝中另有逆臣虎视眈眈,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司空晓颜抿唇而笑,“这个,娘娘不用担心,就像当年你们陷害我爹爹一样,很多罪名,随便捏造一下即可……”

就算他韩家权倾朝野结交甚多,如今的皇帝之位还坐着楚天青,任何一个权臣,都无法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冒然忤逆圣上,惹个“不忠不义”的骂名。

听得外面细碎脚步声,司空晓颜转过身,望着陈德福那袭越来越近的朱色宦官袍,嘴角勾出冰凉的笑意。

“贵嫔娘娘一路走好。”她宽大袖口挥甩扬风。

永安七年初秋,贵嫔韩紫音自缢于景秀宫。

生前留书一封,对前番谋害皇嗣供认不讳,另供出大批与此事件相关的韩家人,一长串名单后压着她鲜红的手印。楚天青当机立断,亲派陆淑容之父奉旨擒拿,不过十多日功夫,牵连入狱的韩家人竟达五六十之多,皆于五日后问斩。

贵嫔韩紫音遭废黜,只按从八品更衣位分下葬,场面冷清,与当年她得宠时的盛况形成鲜明对比。

韩贵嫔已死,陆淑容也随着丧子之痛的淡去而逐渐沉寂下来,皇后大病一场,后宫众嫔妃平静度日,前不久还处在一片混乱中的皇宫蓦然回复安定,竟叫人有些不适。

圣旨:梅德仪司空晓颜查案有功,晋封从三品婕妤;抚慰清婕妤柳心禁足多日,晋封正三品贵嫔,掌画屏宫主位。

一切都顺着平稳的轨迹前进。

——她唯一放心不下,也只剩平西大军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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