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喧嚣将她骤然惊醒。
急忙披了件外衫从床榻上坐起,柳心听见门外秋端正在与人争执。“出了什么事?”外面声势浩大来了好些宫女,皇后的贴身女官沁芷立于最前,双手拢在袖中,神情严肃。
“清婕妤,昨夜流觞宫小皇子惨遭恶人毒手,皇后娘娘震怒之下传召各宫嫔妃一齐到朝凤宫问话。”沁芷面无表情地道,瞥过站在一旁的秋端,“这位姑姑也一同去吧。”
屋外晨光熹微,清晨时候的风拂在身上夹杂淡淡的凉意。
转眼已是朝凤宫。
迎面而来的肃杀气氛让两人不禁一震。
“清婕妤,还不跪下!”皇后沉声道。柳心这才看清几乎各宫的嫔妃都到了殿中,司空晓颜隐隐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朝陆淑容那边扬了扬下巴。
陆淑容被两个宫女从搀扶着坐在一旁,原本神情恍惚,就在见到柳心的那一刻整个人猛然活过来,“贱人!还我皇儿命来!”她力气大得惊人,奋力甩开宫女拉扯,对着柳心脸颊就是一掌。“……你做什么!”柳心怒道,侧身避开她下一掌,“淑容娘娘,说话要有证据!嫔妾也是刚刚听闻小皇子惨遭人毒手!”
秋端连忙将柳心挡在身后。“皇后娘娘明鉴,我家小主与陆淑容并无恩怨,怎可能毫无理由对皇子下手?”她勉强笑道,“淑容娘娘切莫弄错……”
陆淑容眼中满是血丝,“贱婢!这没你说话的份!”反手又是一掌,秋端镇静受了,身子微微向后一让。“陆淑容这是要做什么?”柳心再忍不住——画屏宫的人,也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被人打的?!
“陆淑容不要激动。”皇后冷冷道,“先让清婕妤听明白!”身后内监迅速上前将秋端拉开,柳心陡然回头,目光凌如寒冰,硬是吓得两个内监不敢动手。“皇后娘娘,嫔妾不明。”她一敛裙角跪下。
盛夏时节穿着甚为单薄,在冰冷坚硬的砖石地面跪了一会便觉得双膝疼痛。
太阳已经逐渐升起来,她跪的地方又毫无纱帘遮掩,很快能感觉到背后灼热一片。
沁芷姑姑很快手捧一叠衣物走上殿前。
皇后三寸来长的金护甲懒洋洋地抬起,“清婕妤,你可认得此物?”她的声音倒一点儿不迟缓,“这是方才从你宫里搜出来的。”沁芷将那衣物展开——是件女子常穿的高腰襦裙,胸口处缀着典雅的桃花纹案,唯一特别的是袖口处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陆淑容悲愤之下几乎又要昏厥。“这、这就是……”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皇后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宫女将她扶了,劝说几句,总算让她先到后面歇着。看见陆淑容步履蹒跚,柳心倒也浮起几分同情——来的路上,听说昨夜小皇子遇害,那凶手极为残忍,一刀割断了小皇子的咽喉。为了遮掩,凶手用一条锦被覆住了汹涌而出的血,还往薰炉中添了好些香料。守夜宫女睡得熟,等到听见响动只依稀看得一袭桃花纹样的裙衫远远而去,当时也没太注意,等陆淑容发现,小皇子早已死去多时了。
皇后慢悠悠地道:“清婕妤,若你真的清白,这襦裙怎会从你宫中搜出?听沁芷说,这襦裙已经被扔到后院的柴火房,想必还未来得及烧毁……”
“嫔妾不知。”柳心扬眉,“皇后娘娘来得真是快,嫔妾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一阵响动,原是娘娘未卜先知径直到画屏宫来搜,能搜到东西,也是意料之中吧?”
皇后闻言也不生气。“清婕妤不要误会,搜宫,是韩贵嫔提议的。况且也不是单单只搜你那里,在去画屏宫前已经先搜查了流觞宫和景秀宫,就连本宫的寝殿和贤妃居住的永乐宫都不例外。搜宫前本宫已经封闭了消息,也均无闲杂人等流窜出宫……可不算冤枉了你。”
“韩贵嫔?”柳心这才发现那帘子后还端正坐了一人。韩昭媛摇着纨扇,慢悠悠地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可不是,天不亮就被皇后娘娘召到朝凤宫帮忙,好不容易才查清楚。”这一个月来韩贵嫔消瘦不少,整个脸的轮廓也因此更为清晰,那凤眼还是凌厉的,朱唇点着新拧的胭脂,依然明丽逼人。
——没有人注意,她眼底还浅浅地泛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情绪。
一直不语的唐荣华缓缓开口:“滋事重大,嫔妾以为,还是等皇上来了再定夺为好……”“唐姐姐说得不错。”晏流苏极难得附议她的话,担忧地望了眼柳心。
“皇上近来身体不适,本宫认为,不宜过早惊扰皇上。不过么,各位妹妹不用担心,本宫的婢女就候在金龙殿外,只要皇上一梳洗完毕,立即就会请了皇上往这来……再说,皇后娘娘向来英明,处理这件事已经绰绰有余,诸位姐妹难道信不过么?”韩贵嫔胸有成竹,“等皇上来了,还有更充足的证据奉上。”
皇后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秋端已经被拉到殿外,隐隐听得有掌掴的清脆响声。
膝盖跪得发麻,皇后也不唤柳心起来,偶尔看她一眼,眸中尽是厌恶——最讨厌掀风作浪的女子,争宠吃醋也就算了,此番居然敢对皇嗣动手!
柳心默然跪着,思索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
——此招来得极快,几乎让她来不及反应。莫名其妙被唤来朝凤宫,莫名其妙被按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莫名其妙被搜出染血的襦裙……如此看来,昨晚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并非自己眼花,对方早就设计好了一张网,只等着把她牢牢套住。
楚天青怕是没那么快赶来,莫非,她要一直跪下去?
柳心咬牙挺直了身子,抬眸,却恰好与韩贵嫔漫不经心的一眼对上。
——那种迫切而寒冷的感觉让她陡然一震。
心中忽然有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