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正浓,内苑美景如画,柳心在春池边坐下,拾了颗石子“噗通”一声扔进池中,碧波涟漪,隐约望见水面上多了个女子的投影。
她早有预料,回过头:“你找我?”
晏流苏一袭纱裙亭亭立于面前,朝柳心妩媚一笑,面上再无先前那番纯真神色。
“柳心姐姐当真聪慧,”她笑盈盈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同批进宫的这些姐妹中,唯姐姐可当大任,而其他人么,不过是些绣花枕头罢了。”
“大任?”柳心淡淡道,“流苏妹妹莫不是弄错了,我何德何能?”
晏流苏俯下头,在柳心耳边轻柔道:“姐姐是真不明白还是故作不懂?流苏的意思很明确,这新进宫嫔中,只有我二人才智高超,若能相以援手,定能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她拉长了调子,“据流苏所知,皇后娘娘性子平和,贤妃深不可测,韩昭媛最得圣宠自然飞扬跋扈,而其余那些宫妃都是虎视眈眈,将我们这些新人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如此境地,姐姐不会甘心任人宰割吧?”
柳心也不搭话,兀自捡了颗小石子扔进池中,碧绿色的水波成圈状层层荡开,摇碎了女子窈窕的投影。
晏流苏并不在乎柳心的漠然,“姐姐的家世我都知道,兄长慕松寒虽说是个三品云麾将军,却无多少权力。散官闲职,空靠俸禄度日罢了。若是有朝一日姐姐在宫中败下,皇上绝不会惧惮什么家世而从轻发落。唯有寻找可靠的盟友,才能在危急之时助姐姐一臂之力。”她直视柳心的双眼,“今日之事,姐姐还信不过我的手段么?”
一直沉默的柳心终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嫣贵人手段非常,可是,我又怎知你此番话是真是假呢?”
有细微的波动在晏流苏面上一晃而过,“姐姐担忧也不无道理。”她错身走开几步,“这样好了,为了向姐姐表示我的诚意,流苏决心替姐姐做一件解气之事。”
柳心掀了掀眉:“哦?我何曾与什么人置气过?”
“姐姐不必隐瞒,流苏看人的功夫还是不错的。”晏流苏轻轻笑出声来,眼看已经走出十几步远,复而回过头抛下一句,“那个司空晓颜,还真是故作清高呢……”
裙角迤逦而过,很快不见了踪影。
漫天纷飞的桃花瓣迷人视线,柳心独自坐于春池边,肩上落满粉软花瓣。
——奇怪,这嫣贵人怎知她与司空晓颜不合?莫非她表现得就那么明显?
回了碧落阁,还不及用午膳,先将秋端唤来一问,而秋端似是早有预料,笑眯眯地为柳心奉了盏茶,“小主想问什么?”她笑道。
柳心望着窗外树影婆娑:“后宫中的局势。”
“小主早该问了。”秋端似笑非笑道。
承佑帝楚天青后宫佳丽甚少,除去新进嫔妃,以三年前进宫的韩昭媛最为得宠。大约是家世不凡,又生得美貌非凡,手中还握着协理六宫的权力——这从二品昭媛之位,实际上已比妃子优厚的多了。韩昭媛行事果断干练,亦很有分寸,如此圣宠位高,她对于皇后却是一直尊敬有加,皇后也是乐得有这么一位聪慧帮手。
而贤妃端木静与皇后同批入宫,表面上看去总是淡淡的,却亦是很有手段之人,身后也有一干嫔妃追随。比较起韩昭媛的雷厉风行,贤妃显得冷静低调了许多,仿若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的一只手,总在众人冷不及防之时推起波澜。承佑帝对她算不上盛宠,却也很不错了,多半是因着贤妃诞下的韶玉帝姬,隔三岔五就会去贤妃宫里坐一坐。
宫中三品以上的嫔妃除去贤妃、韩昭媛之外还有两位,分别是昭仪晏云遥与贵嫔莞从归,奇怪的是,这二人一直如避世般清居长信宫,对于宫中事务几乎从不过问。两人都是三年前那一场选秀入的宫,据说也有过一段风光日子,只不知一年前因着什么决心隐退,在旁人眼中平添几许神秘色彩。
以唐良媛为首的众小主刚刚进宫,尚不能看出什么,唯一让人惊诧的是,不过进宫数日,便有一位小主以“陷害嫔妃”为由被送去了霜华宫反省。
“邓选侍么,她今日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柳心望着秋端道,“害人不成反倒被害,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只怪她心急了些,正好中了晏流苏的计。”
秋端淡然一笑:“奴婢早告诉过小主,这嫣贵人非同寻常,身后还另有昭仪晏云遥为撑,纵使是犯了错,皇后娘娘也不会重罚。”
说话间午膳已准备齐全,柳心拣了块翡翠菜心,将上午之事向秋端细细说了,蹙眉道:“她今日刻意示好,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小主可有争宠之意?”秋端一针见血,“若无,自然不用搭理,既不为敌也不为友,您尽可以过清净日子。”
“……我明白。”筷子微微一滞,柳心神色依然平静。
她实在猜不透秋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按她所想,秋端身后应是有某位高位嫔妃支撑,与黄姑姑共侍一主,被派遣来小主身边做个耳目。那位嫔妃应该是不希望新人得宠的吧?可是今日观秋端脸色,却好似对此不甚在乎。
想得越久越为头痛,柳心揉了揉太阳穴,向身后婢女道:“去把屋门打开。”
已是夜幕浓重,晚风吹散了室内慵懒甜香,心中登时像浮起一层水汽,有些莫名地哀愁。
屏退婢女,唯余下她一人静静坐于屋中,烛影摇曳,正在凝神之时,忽然有一缕轻微却清晰的笛声钻入耳膜,惊得她指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