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很想找个机会好好询问晏云遥,然而这些日子事情忽然变得很多,随着位分的晋升,涵妃与皇后也开始注意到柳心这个容姿清丽的女子,除了去楚天青那边,每日与邓潇潇同往朝凤宫、景秀宫请安也是少不了的。
经过十几日的修养,涵妃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七夕临近,皇后只将今年家宴的筹备交给贤妃去做,自己与涵妃商榷着怎样缩减后宫开支——楚天青的意思,嫔妃连年奢华耗费甚多,而七夕佳节各宫的赏赐又是少不了的,品质有所下降,便只能尽量多弄出些新意。
明日便是七夕了。
这个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自然是盼着能与心上人一同度过的。慕松寒潜入皇宫已如家常便饭,她也甘愿守着窗户静静等着,只是……
只是,那所谓的七夕家宴居然要持续到亥时!
柳心愤然将绢子砸在地上,年年都办七夕家宴,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能各自散了的,今年又不是风调雨顺收成甚好需要庆贺,为何要将一个简单的宴席弄得如此繁复?
设宴地点依然选在承天门楼,或许还有烟花助兴,歌舞亦是少不了的,年年看,日日看,再漂亮的东西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第二日上午去楚天青那里问安是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听得她埋怨话语,楚天青只是微微一笑。“今年的宴席是贤妃筹备的,朕并不知情。”他随意翻动着手边书卷,神色悠然。
阳光斜洒在男子白玉雕琢般的脸庞,朦胧光线下他的面容便变得有些模糊。阳光明媚,然而男子身上仿佛有一种更为夺目的光彩隐隐绽出。
就某种方面来说,楚天青,真是像足了帝王的样子。
“我想现行退席,可以么?”柳心不死心地道,等到宴席结束已经太晚,就算慕松寒来了,也只能说上几句话而已,她还想与他像鸟儿一般自由腾跃于皇宫顶端,尽享耳畔阵阵风声。
楚天青抬眸,极为无辜地望着她:“这……若是实在要走,朕也没办法。”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尽量留着。
“嗯……”知道与他多说也无益,柳心撇撇嘴角,兀自施礼离开。她绕过重重帘幕,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的那头,楚天青忽然就放下手中拿倒了的书卷,轻笑出声。
——幸好贤妃离开得早,若柳心进来时正听见贤妃向他抱怨宴席时间太长、不知要筹办些什么节目,那可不妙了。
他更为悠然自得地将书卷往身后一抛,整个人仰躺在椅上小憩片刻,再起身,取了桌边奏折来看。
年年不变的便是宴席。
美酒珍馐,佳人如玉,萦绕在身边每一缕娇艳的身影,却只是稍纵即逝的风,不知哪一刻便会不由自主地飘走。
去年,汀嫔还坐在她身旁温婉言笑,而如今,只有从画屏宫依然清雅美好的景致中依稀想起她眉目温柔的样子。清风摇得树梢簌簌作响,抬起头,一轮明月当空。
柳心摇着琉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若有所思。
“柳姐姐,今晚那祥嫔又要献舞呢。”晏流苏在她耳边轻声道。
多日不见,本应容姿颓败的云祥竟艳丽如初,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将她整个人衬得明艳无比,鬓角珠钗摇晃,白皙脖颈戴了个澄金珍缡项圈,也不顾身旁宫嫔鄙夷的目光,自己望着杯中美酒出神。
过了一会,只见她抬头,遥遥望向楚天青的位子,仿佛在期待。
“她……大概是真的喜欢皇上。”也许是连日与慕松寒的相处让她心性温和了许多,看着云祥如此神情,柳心禁不住叹了一声。
“喜欢?”晏流苏发笑,“一片真心,倒真是这宫里最最珍贵的东西了,只可惜宫里最不需要的,也正是一片真心。”哪一个宫嫔不是带着自身目的陪伴帝王身边?伴君如伴虎,纵名义上的夫君坐拥天下,她们也不可能拥有一生一世的幸福。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沙。
云祥宽袖扬起将那杯酒饮下,白皙面容登时浮出一抹迷人的酡红。“皇上,今日是七夕佳节,臣妾特祝皇上万安,宫中姐妹吉祥如意。”她不擅祝辞,一字一句说得简单却也真情实意。夜风拂起她宽大的袖摆,腰出微微收紧,尽显曼妙身形。
楚天青抬眼,扫过云祥温柔得有些陌生的面容,微微抽动了下唇角。
“……祥嫔经过数日的思过,果然懂事不少。”皇后笑道,双眼直直在云祥身上落着,“想要在宫中平平安安度日子,就要学会进退有礼。”
“嫔妾明白,谢娘娘教导。”云祥低着头,言语恭敬。
这样的反应让在座嫔妃都诧异不已,涵妃抿唇一笑,“祥嫔,本宫看着你面前那盘果子挺诱人,只可惜够不着,可否请你亲自替本宫递过来?”服侍宫女就站在身旁,涵妃视而不见。
一只白玉般的手稳稳将盘子托起,绕过几人,再落在涵妃面前。
“娘娘请用。”云祥行走间夹杂一阵浓郁的香味儿,裙角朵朵牡丹鲜丽,而她自己也仿佛成了众花中的一朵。涵妃错愕,“……多谢祥嫔了。”有些尴尬地取了一粒果子,嚼而无味。
“能帮上娘娘的忙,自是嫔妾荣幸。”云祥把头压得极低,声音是含笑的,亦没有半点刻意。
满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她已经渐渐懂得在宫中生存的道理了。”晏流苏叹道,“还不算太笨,知道自己是滇南作为交换送来天朝的象征品。毕竟么,如今滇南是要依仗天朝的,唯有取悦了帝王,才能换得自己与家族所要啊……”
“是么……”柳心忽然有些失落。
——是不是在这宫中呆久了,连心,都会逐渐变得不是自己的?
楚天青显然是对云祥的表现很是满意,笑着向她招手,示意她往自己身边坐。
“有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在侧,嫔妾怎敢逾越本分呢。”云祥恭恭敬敬地婉拒道,她扭头望了眼宏伟的承天门楼,高得几乎可以触碰天空,“嫔妾不才,除了跳舞外也没什么新奇法子,求皇上借承天门楼一用,嫔妾愿当众一舞。”
“承天门楼?”楚天青回身望着后方层层台阶,“祥嫔是否听过先皇与秦妃的故事?那时秦妃还是一小小才人,硬是登上那承天门楼当众献舞,舞姿惊为天人,让先皇毕生难忘……祥嫔可是要效仿秦妃?”
云祥不置可否,只叩首道:“还请皇上允许。”
贤妃出言:“皇上,这一舞是祥嫔早跟臣妾说好了的,还在门楼之下设了通明火盆,说是祈福用……祥嫔为此可耗费不少心思。”
“嗯……那么,就依祥嫔所求吧。”楚天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