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后仰错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笑笑。
——这么说,方才他咳嗽的举动并非服药所致了?
柳心心中歉疚,有点不敢直视他深黑的眸子,“那个……皇上,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她反手扣住他五指,试图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来。雨后的空气清凉湿润,只怕会冻到他。
“不打紧,朕的身体自己清楚。”楚天青忽然眨了眨眼。“啊……”柳心惊呼出声,只觉一股拉力下身体撞撞跌跌前倾被他抱了个满怀。抬眸便是男子璀璨如星的深眸,楚天青一脸坏笑,她忽然就很想咬他一口。
“……”用手推他,岿然不动,柳心气得只瞪他,楚天青依然满目悠然,兀自偏着头看庭中碧树簌簌摇摆,两人就这么维持着挣扎与拥抱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楚天青才微微缓解了力度,柳心迅速从他怀中跳起来。
——是不是应该提醒他?她早就有心上人了呢……
柳心蹙着眉想了想,还是没将那句话吐出。说到底,他才是博弈者,若是她言语不慎惹恼他就糟了……况且,看着身边男子清俊面容浮出的浅浅落寞,她忽然觉得移不开视线。
“好了,回去吧。”楚天青笑道。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会带着她走到母后的旧居来。往常,他都是在闲暇只是独自步行到此,静静地坐在青苔漫步的台阶上回忆往事。庭中空寂,时间仿若静止,风从耳畔轻快地游走,如同谁温柔的呼唤。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子身上有着不同于宫廷的清傲气息吧?
虽然冷漠,却十分特别。
“随朕回去。”他轻声道,柳心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挽过他的胳膊,两人顺着原路返回。
很快召来太医,一番诊脉,说是皇上昨日感染风寒,煎了汤药来请楚天青趁热服下。
男子侧卧在龙榻之上,整座寝宫弥散着龙涎香的熟悉气息,柳心“嗯”了声将药碗接过来,琉璃色小勺舀起汤药在唇边试了温度。“柳儿真是体贴。”他有意无意地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柳心看着那太医颇为诧异地抬眸望了自己一眼,又迅速低头。
“皇上说笑呢……”她尴尬道。
——今日他是怎么了?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莫非是病中脑子糊涂?
服了药,楚天青躺在榻上闭目养神,锦被覆在他身上厚厚一层,仿佛要将男子苍白身躯完全遮挡。柳心为他放下帘帐,转身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楚天青双眸紧闭的模样——他的睫毛很长,肤若白玉,嘴唇泛出一点淡淡的粉红,望上去柔软而无辜。
“……也是个可怜人。”她叹了声,身为帝王,是不是永远无法拥有那种寻常人触手可得的温暖?
刚绕过寝宫中央半人高的鎏金薰炉,抬眼便望见个小内监急急忙忙冲过来,门口候着的陈德福连忙低声喝道:“做什么呢?慌慌张张的!别惊了皇上和清荣华!”“陈公公……”小内监满面焦急在陈德福耳边说了些什么,向来沉稳的内监总管也变了面色。
“什么?竟然出了这等事……”陈德福回头望了望那明黄色帘帐,皇上此时身体欠安,究竟要不要禀报为好?
“怎么了?”柳心上前道。
“清荣华……”陈德福迅速道来。
方才的小内监来报,涵妃娘娘用过午膳后忽觉腹痛难忍,太医诊断之后大惊失色,说是娘娘的膳食中被人下毒,好在中毒并不深,开了药方连续服用十几日便能彻底清除。此事重大,连着皇后与贤妃都惊动了,后宫一干宫嫔更是齐齐聚到景秀宫探望。皇后震怒,立即将涵妃身边一干宫女内监抓起来审问,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竟隐隐问出是祥婕妤下毒的意思。
“祥婕妤?”柳心惊道。这半月来云祥被楚天青冷落,一直在镜罗宫禁足思过,莫非是她性子倔强咽不下胸中闷气,硬是要将涵妃毒害以泄心头之愤?
“此事重大,还是将皇上叫醒为好……”话未说完,却见一袭挺拔身影已经到了面前。
“朕都听到了。”楚天青只披了件织锦毛披风,“都随朕去景秀宫看看。”
“是。”陈德福躬身道,“皇后娘娘已经把祥婕妤召过去了,只是祥婕妤性子犟,言语激烈将皇后娘娘都……”
楚天青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朕知道。”他一甩宽袍大步往前,柳心怔了怔,“皇上,您还是……”话说一半又咽回去——楚天青仿佛是早有预料一般,出了这等大事都不见慌乱。莫非……是他的意思?
来不及细想,已经随楚天青快步往景秀宫走。
“给皇上请安。”
满殿嫔妃齐齐屈膝,皇后快步上前迎着楚天青坐到正座上,一指殿中傲然立着的锦衣女子,“皇上,您也看到了,这祥婕妤见了本宫都无动于衷呢!”
“云祥?”楚天青皱眉,皇后向来和善,此番如此震怒,定是云祥言辞太过失礼。
终于见到楚天青一面,云祥娇艳明丽的面上有一抹欣喜稍纵即逝,她抬起头,“皇上,臣妾一直有在宫中好好反省思过,根本不想惹事,今日被急急忙忙召来,皇后劈头盖脸就是责问臣妾为何要在涵妃膳食中下毒。”她站得笔直,毫不示弱向皇后瞪去,“后宫人这么多,为何单单就怀疑臣妾?人人都说皇后娘娘和善大度,臣妾看来,也不过是个对异族女子有偏见的世俗之徒!”
“给本宫住口!”皇后气得发颤,“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云祥一声冷笑将掌事宫女挥开,“你敢!”
皇后怒目圆瞪,云祥分毫不让,大殿登时一片紧张。“好了,都给朕停下!”楚天青终是出声道,看贤妃站在一旁,“贤妃,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贤妃款款上前,皇后这才重新回到位子上坐好。“皇上不知,中午的那会儿涵妃腹痛有多难受,几乎是整个内苑都惊动了。”她的声音温柔和缓,“诊断出是中毒后,皇后娘娘立即将涵妃身边宫女内监、连带御膳房碰过这道菜的下人都换来问话,一切未出差错,只有在传菜的时候,有个镜罗宫的小内监来过……”
“是啊,”陆淑容接口道,“臣妾们立即遣人去查了,谁知那内监胆小,知道事情败露便在传召途中自尽了,只在他的屋子里翻出一小包毒粉,与涵妃娘娘膳食中发现的一模一样。皇后娘娘又召来与他同屋子的另一小内监,问了半天,说是昨晚他被祥婕妤召去密谈,回来只是便心事重重……”陆淑容说到这里便止住,任由听者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