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狭窄的地道,入口高度仅有一米左右,在张王庙的供奉案几下。凤儿和翠儿率队走在前面,躬腰进入地道后,其余众人依次进入,最后只有子薇和那贼眼睛。
他假装风度翩翩地弯腰伸手:“娘娘请先行——信民为娘娘护驾,我是你最忠实的护驾者!”
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贼样子,子薇很想一巴掌拍去:此人肯定别有居心。
“你先进!”子薇冷硬地说,用竹棍戳戳他的屁股。她走路还有些吃力,遂拿了一根短竹棍当拐杖。
万一他走在最后什么时候溜掉呢?或者是契丹奸细呢?那这条地道就暴露了。
贼眼睛一怔,弯腰进入地道口,回头随之笑笑:“娘娘可别离信民远了,不然不能享受娘娘普照光辉,信民难有万全之策。”
子薇冷哼一声,由着他冷嘲热讽,只要他能和大家一起采了药材回城就好。子薇瘸着腿随之进入地道。
城墙上的喧器渐行渐远。
众人弯着腰,慢慢地摸索前行,地道在城市地底下蜿蜒。子薇的视力在黑暗中一时无法适应,慢慢地拉开了与众人的距离。
前面传来小声的命令:“跟上,要过护城河了。”
这是凤儿的声音。她是知道这地道的,她是走过这地道的——不然她何以知道现在走在护城河下边?——但是她刚才说不知道有地道,想必是没有得到陆李氏的允许。
陆李氏假借子薇睡梦中之口说出此地道,实在让人百口莫辨!
子薇明白一个事实:幽州城所有的地道,如同幽州城所有的行政事务一样,都潜规则地掌握在陆李氏这个表面上没有任何权利的贵族妇女手中。
陆士航早就下死命令,严禁任何人私自出城,轻则处以私渡关津罪,重则处以叛国死罪。但陆李氏却掌握着幽州所有的地下通道。或许,连陆士航都不清楚他的妻子在掌握着幽州地下通道。
“娘娘——娘娘小小年纪,真能梦中指路、预测祸福?”前面传来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是那个长着贼眉鼠眼的人。
子薇将手中的棍子向暗黑中的人影戳去:“别人可以不用这么叫,你必须这么叫!”
前头那人回过头来阴笑:“我可不可以叫子薇?或者小子薇?或者小徽之类?这总比娘娘好听多了啊!再说我们年龄也相差无几,叫娘娘多生分呀是不是?”
子薇气得不行,低吼:“你再乱说,我让你好看!”
前面那人无奈地调笑:“哈哈,不识好人心。”
脚下渐渐有些凉气,泥土变得湿润略滑。
好爽啊,比外面那摄氏40度华氏102度的高温酷署天气可算是神仙福地。或许今天还不止摄氏40度华氏102度,只怕有摄氏45度华氏107度了,是可以热死人的天气。
实际上,这些天也一直在热死人,幽州城每天都在死人。战争、时疫、酷署,哪一样都是令人活不过去的坎儿。
眼睛渐渐有些疲累,在这舒适的环境里,高度紧张的精神突然松懈,想坐下来休息,想停下脚在这凉爽的地方睡上一个安稳觉。子薇的眼皮渐渐有些沉重,脚下一个踟踌,险些摔倒。
“娘娘小心!”黑暗中,一双大手蓦地扶住她。
子薇听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她甩开他的大手。
“这地道里少有人通过,令人窒息。集中精力,加快脚步,跟上前面!”那个讨厌的男人貌似体贴地说,声音里是假装的温柔。
子薇的眼力不算好,但是她的听力是一等一的,能从声音听出一个人的心思,比如现在——他在假装讨好。
她挤过他,他略一侧身,她走在前面,但是她的耳朵却在听身后人的动静,知道他在跟上,没有往回走。
如果他往回走——不是人渣也是契丹狗,她会杀了他。
地道的出口在凤凰山红树林里的一座道观里。
奇了怪了,在这北国,寺庙林立,却是彼此相连,不知这是否与北魏拓跋焘大规模灭佛相关,估计当时的僧侣们都有唇亡齿寒的感觉:你今日灭佛尊道,他日难保不灭道尊佛,所以,大家就抱团取暖。
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有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原本相对的仇敌也会化敌为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娘娘!”这时的凤儿、翠儿持箭昂立,显出特别的风姿来。
“叫我姐姐或子薇吧,这在城外,这样叫着方便。”子薇走出地道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时无法适应洞外的强烈光线,用手挡了光线,眯起眼睛说道。
“这样叫好,子薇。”紧跟着出地道口的那个讨厌男人嬉皮笑脸地说道,“子薇,小子薇,多亲切啊。”
众人掩嘴一乐。子薇冷面不理他。
“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卫礼,保卫的卫,礼貌的礼。”他又说,“免得等会大家不知怎么叫我。”
众人都不应嘴,他没趣地闭嘴。
实在忍不住了,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或者大家都编个号?这样也好招呼人呀?”
还是没有理他。
“如今这世道有理智和思想的人总是格格不入的。”那叫卫礼的人叹息道,“都说世道变得快,其实人也变得快。今天是个小娘子,明天就变成了大神,匪夷所思啊。”
众人皆不应他的嘴,他说得无趣。
子薇听到最后一句是在暗讽她,转身朝向他:“你长的和类人猿蛮相像的,怎么不说点人话呢?”
卫礼被呛得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儿和翠儿掩嘴窃笑。
艾叶赶上两步撵上卫礼,附在他耳边说:“你要是不想横死这河里就闭嘴吧,我家表小姐可是省油的灯。”
卫礼耸耸肩膀:“岂止,是废油的灯。”
子薇站在略高处,灿烂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笼罩着她严肃的脸,使她有一种圣洁的光辉。
“你等找好地方掩藏好自己,但要能随时看见我们渡河。如若北岸契丹游骑兵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或者全力射杀,保证我们采药者安全渡河。你们是我们采药成功的保障!”
子薇小姐很严肃地分派弓箭手工作,说,“在采药者安全渡河回来后,保护大家返回。如有人先撤,格杀勿论!如果有组织无纪律,我们注定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
凤儿、翠儿均是一愣,可能她们从没有想过从柔弱的子薇嘴里会说出此等来历话来。
“诺。若有人先撤格杀无论!”凤儿和翠儿齐声答道。
“善游者,帮助他人过河,往返背负药材渡河,所有药材放于这南岸,由弓箭手保护!”
那个油嘴滑舌、偷精耍滑的卫礼望着阳光笼罩中的子薇,有些呆愣愣的,根本没听进子薇分派的任务。
子薇接着简短地下达命令:“善跑着随我采药材,健壮者将药材置于善游者处。你等可明白?”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明——白!”卫礼故意拖长声音应,然后懒洋洋地问:“我们并不知采什么药材呢!”
tmd!去死吧!田舍汉!去吃狗屎吧!
众人都默默地看他一眼,四散。
子薇寻找最合适的跳水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