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乾河波光粼粼,银光闪闪,两岸因有水气的滋润万物生长,众多的水鸟在林间或河滩上云集觅食。黄喙、额红的白胸苦恶鸟难得一见,但它聒噪的声音却如雷贯耳,酷唔——酷唔——酷唔。
从九曲河弯潜水过河,众人默默地沿河向下游走。
没有人说话。包括老乞丐和双胎胞。
阿多被留在河床一块岩石上,他双腿骨折,所幸性命无忧。
“打劫者,谢谢你。”终于还是子薇先开口。毕竟他是救命恩人。虽然大家对他不早施援手、见死不救恨得牙痒。
“要不是看你生得花容月貌还真不想救你这种愚蠢的中原人!”那个叫鞑吉帖的胡僧不屑一顾地说。
子薇苦着脸看他,真想揍他一拳,再踢一脚,并恩赐他一句“tmd,去死吧!”
“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子薇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恶臭的粟特人打劫者,在明知可以救众人时袖手旁观,置众人于危险之中时再出手搭救,属于卑鄙可耻恶浊的打劫行为,还期望众人充满感激?
“中原人有句俗话,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粟特人打劫者追上子薇,盯着她笑,“你可以报达我什么?”
子薇恨得牙痒怒极,反妩媚地笑:“当然。当太阳西升东落之日,当海枯石烂之日,当山崩如叶落之日,我必以身相报。”
打劫者显然没有料到子薇有如此说,面露惊讶。
“我叫鞑吉特,不是打劫者。”他盯着子薇,“你真愿意以身相报?太好了。只是,太阳西升东落之日?海枯石烂之日是什么时间?”
“鞑吉特,你真的是粟特人吗?”老乞丐走上来,想和打劫者套近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打劫者极快地闪身,老乞丐的手落了空,脸色有点挂不住,但还是诚心实意地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我可不要你这又臭又脏的老乞丐以身相许!”打劫者捂着鼻子。
其实他自己也是一个又脏又臭的胡僧。但看在他曾经救过的份上,大家都不好意思再反唇相讥。
“你这轻功了得,师从何处?”老乞丐不以为意,估计是真心想和打劫者搞好关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打劫者拧拧脖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跳蚤。”老乞丐喜笑颜开。
“跳蚤是个虫子吧?怎么又是人了?”打劫者很不解。
“正如打劫只是一种行为,却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双胞胎中的老二鼻涕虫调侃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比如你是叫鞑吉特也好,是叫打劫者也好,都是你这个人。”
“我都说了我叫鞑吉特,不是打劫者。”鞑吉特愤怒地嚷道。
众人相视一笑,暗笑。
“上次我们来采药曾遇见契丹轻骑兵巡逻,大家不要走散,小声说话,动作要快。”子薇说。
突然,子薇看到了远处那几株别样的树,在河滩上那一片野火后的狼籍中,鲜艳夺目,正开着喇叭型硕大的花朵,一株为红花,一株为白花,一株为黑花。
“曼陀罗!”她指着这几株花高兴地叫起来。这些生命顽强的树花竟没有被野火烧毁,竟能再发生机,郁郁葱葱地灿烂开放,神奇之至。
它的每朵花都能致人死命。
“你去沿着这河边找找,看能否找到有人住过的痕迹,比如岩石洞,大树下,看能否有艾叶生活的迹象。”子薇对凤儿说,凤儿腿脚快,“我留在这里看还能找到一些别的草药不。”
“好的。两个时辰之内我会回来。”凤儿闪进河边的杂树丛中。
“注意安全,遇到契丹兵就回撤。”子薇轻声吩咐道。
这一次采药没有人了望和运输,一切都得靠自己,万事得小心。唯一的好处是契丹大军正在围攻幽州,散兵游勇自然就少了,对外围的巡逻也就少了。
子薇指导众人将曼陀罗叶片小心地采摘下来放入布袋里,与花瓣分开保管,再将整株花树分解成一段一段的捆扎好。
“小心哦,勿用嘴或眼触碰这些花或叶片,甚至木屑,都有巨毒的。”子薇提醒大家,“戴上口罩,勿使毒气入口鼻。”
“这花看上去很漂亮,就算有毒也不会立马毒死人吧?”老乞丐跳蚤正在对付红花曼陀罗,他根本不信邪,“我都是坑蒙拐骗之人,会怕了这几朵小小的花儿不曾?以后我娶小娘子也定要送她这美丽的花儿。”
“你能娶小娘子?怕是先把人家毒死了再奸尸吧?”双胎胞兄弟的老大磕睡虫打趣着笑。这两兄弟在对付黑色曼陀罗。
“也不是啊。人家是先杀后奸。”另一个附合着说,“还得加点蒙汗药。”
“你们!”老乞丐跳蚤愤怒地吼:“唷哟这么小瞧人。我偷遍全幽州城,难道不会偷来一个小娘子?!”
众人嘎嘎大笑。
“都说中原人愚蠢还有狐狸似的精明,怎么你一个小娘子会知道在这里有这样的恶毒之花?”打劫者站在远处观察众人,却不动手相帮。
“如果你不想被契丹人把你的头颅拿去当喝马奶酒的杯子,就快些来帮忙。”子薇气不打一处来,自然对这位救命恩人没好脸色。
“除非你先告诉我拿这些恶毒之花有什么用。”打劫者还是无动于衷地抱着手旁观。
这位来自什么粟特的怪物还真是奇了怪了,子薇叹口气,只得告诉他:
“这三株都是曼陀罗,它的出现就是一种预言:世间将会有无尽的死亡和复仇。曼陀罗会使人发笑至直笑死,或发狂产生幻觉不识人物。曼陀罗有麻醉作用,是很好的麻醉药品,当然也能减轻痛苦。”
“所以这些恶毒之花出现在这幽州,就预示着幽州有无尽的死亡和复仇。”打劫者“嗖”地一声爬上树,采摘一朵白色曼陀罗塞入自己的衣内,回头望子薇:“但是我们粟特没有这花,为什么也有无尽的死亡和复仇呢?”
子薇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中华百科全书!”
“喂,这是不能碰的,所有的药材都要交公的,不能放进自己的腰袋中。”她看见打劫者将采下的曼陀罗往内衣里塞,而不是按规定放入布袋里。
“你可以来搜身?”打劫者望着子薇有些不带好意地笑。
子薇装着没有领会他话里的淫邪,严厉地说:“总之不能自己胡乱拿走。”
“那个谁,那岩石缝中有一大丛草,是不是什么药材呀?”打劫者故意转移话题,指着半坡上大呼小叫。
“哪里哪里?”子薇着急地伸长脖子看。
“你也长得太个子短了点。从我这里来看就一大丛呢。”打劫者认真地说。
子薇蹬蹬爬上树,朝打劫者手指的方向望去。
山崖岩石缝中,窝着一大丛草,仔细看去,那叶片羽状复叶,小叶互生或对生,狭卵形,花冠白色,复伞形花序顶生,大而疏散,总花梗基部托以叶状总苞片,是消肿止痛、专治扭伤、挫伤和良药,民间叫接骨草。
“是接骨草,接骨草!”子薇高兴地说,“咱们想法去采下来。这对那些城墙上下来的伤兵可有好处了。”
“可以治伤兵们的外伤?”打劫者狐疑地问。他原是为转移话题才胡乱说的,哪知还真是良药。
“是啊,接骨草啊,从名字你就能知道功用了。”子薇歪着头看,“这足有十来丈高的崖,怎么采下来呢?一定要采下来,好不容易看见了,这些药材总可以够两三个伤兵用的。”
打劫者看着子薇展开笑容,笑里藏刀般,却也很是灿烂:“我看见的自然由我来解决。”
只见他轻轻一纵便上了树顶,借着树梢的弹力再一纵身便跃上悬崖,那姿势轻逸而优美,如同上下翻飞的雨燕,一手攀了岩石缝,一手将那接骨草连根拔了,从高处扔给子薇:“给你,是你的了。”
河滩上的众人见打劫者露的这一手,再想想刚才他救阿多和子薇时也是驾轻就熟,足见其功夫了得,均面露惊讶。
“你会功夫,且深藏不露?”子薇慢慢地说。
“我们粟特人向来都会这么爬山下河的。”打劫者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只是会爬山,哪会什么功夫?”
“你说谎!”子薇吼道,“你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