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不回答。
你多少岁?
没声音。
你杀过多少汉人?
不吭声。
你怎么到了幽州界?
还是没声音。
佛寺成为三堂会审场地。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骄傲自信,根本不屑回答问题,只是直直地跪在那里。
放个屁也有回响呢,这什么什么个东东!分明于目连佛像前被她拉扯时是听到了她的呼救声,说明她,这个人,或者这只契丹狼,母狼,反正这个活着的东东,是能听会说的,怎么这会就成了哑巴和聋子了呢?
太没意思了这。
子薇仔细地看着她,思忖她这般强硬态度的原因。
子薇、艾叶、白芷三人头碰头,不,是四人,还有小狼,他一直在子薇怀里吃他自己的手指头,偶尔幸福地依哑哦一声。
“我父亲,我娘亲,我伯伯,我——”艾叶开始了祥林嫂似的开头:“我全家所有的亲人都被契丹狼杀死,我一定要杀了这只小母狼。”她举起她手中的木棍,似乎那根木棍是高科技武器,可以一击致人死命似的。
其实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人都可以有这个开头,毕竟家破人亡有相似经历的人太多。
子薇转向白芷,眼神有些严厉,意思很明白——你别站错方向啦。
白芷望望艾叶,又怯懦地看看子薇,有些口吃:“小姐,你以前说对契丹狼见一个杀一个的,和表小姐还闹着要跟大少爷去东京洛阳习武。可是,这只小狼你都没杀吖!”她指指子薇怀里的小北鼻。
对,这是一个理由。既然可以不杀一个,当然可以不杀第二个。
子薇站起来代表人民代表公审小组宣布了对小母狼的宣判:“我们不杀你,你自己逃命去。”也不管她能否听懂话,仨人,不,四人视若无人地开始下山回幽州。
“这次我可以不杀你,可是下次一定会杀死你,杀你十八遍,听明白了吗?”艾叶温柔至极地附身看着地上的契丹狼,满面笑容,“我家的仇还没有报呢。”
“我也要杀她两遍,每遍都杀得死死的。”白芷咬牙切齿恨恨地望着契丹狼。
契丹狼低着头不说话,但分明是听懂了她们说话的,她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有些异样的情感。
走了几步,后面传来唏嗦声音,子薇回头一看那只母狼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跟在她们后面。
艾叶冷笑几声,举起手中的木棍:“嫌没杀你不够意思?要不要我把你送到留后军那里换粮食?”
子薇也忍不住了:“喂,你叫阿里不花或阿花不里吧?我说,我们不管民族恨阶级仇放了你,你就好自为之,再跟着我们,就没好脸色了。”
“这凤凰山是两军交界的地方,我们趁这傍晚得快些走,天黑之前进幽州城。”艾叶对子薇说,“甭管她了,放了她都是她几辈子积攒的福份。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三人回过头,作势要走。子薇蓦地又转身,契丹狼正在抬脚,见她回头,又硬生生扯回抬起的脚。
子薇抓过艾叶手中的棍子,挥舞着木棍去追打契丹狼:“你这只不知感恩图报的契丹狼,都说放你的生路了,你生生要追来,要是有晋军看见你,会把我们一起杀了的。你滚吧你!”
契丹狼跄跄地往后缩,最后缩回佛寺里,子薇犹不解气,呯地关上庙门,对着她高喊:“滚回你的契丹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但等子薇一转身,那只契丹狼又拉开寺门,虽没有再跨出庙门,眼睛盯着走在前面的白芷。
子薇看了看白芷,她背着一个才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布袋。子薇上前一把抓过布袋,布袋掉地上,一个硬硬的如同石头一样的饼滚出来。
子薇捡起来。额的娘呀,本大神都两三天没见过吃的了,这有饼呢。
子薇两眼放光,正想往嘴里送,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抬头见周围三双六只眼都盯着她,是四双八只眼,小狼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也满脸春意地望着子薇手中的食物。
“这,”子薇有些难为情。看看稍远点的那只契丹狼,问:“这是你的吗?”
这回,那契丹狼听懂了问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子薇又翻了翻布袋,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她看看手中的饼,说“既然只有这张饼,那大家就共产主义吧。”她掰了一小部分走过去递给那个契丹狼,希望她拿了这吃的快些离开吧。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和白芷都舍不得偷偷吃掉,想拿回来和小姐一起分享。小姐倒是会做好人”艾叶在旁冷笑。
这过了河后,艾叶的态度就越来越恶劣,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睛。
“是啊,我们都翻了好几个死人口袋的,这饼是表小姐找到的。”白芷嘟喃着说。
子薇如同着火烫一样地把饼扔在地上。这是死人口袋里找到的。这年头,怎么什么都是死人身上来的?况且,这饼皮上都布满黑点子,白痴也都知道那是霉菌。
那只契丹母狼跳将过来,捡起饼猛地大口大口地啃,满嘴涨得腮满。
子薇等人都呆了。
契丹狼感觉到了异样,眼睛瞪得圆圆的,咽了一口水,恋恋不舍地把那个生满霉菌的饼递给子薇。
子薇犹豫不决地,最后还是伸手接了。
这真他奶奶是民食足而知礼仪。都两三天没吃过一粒饭了还管什么礼仪?
子薇拿过饼,真的不想吃,但是喉咙在呐喊,盯了它两秒钟,她终于闭了眼,狠着心大张着嘴轻轻地咬下去一小口。那个又硬又霉的粉渣在嘴里包着,如同那只契丹母狼一样,腮帮都涨得大大的,不是舍不得吞下去,还是真的吞不下去呀。
子薇把饼递给旁边的白芷,白芷两眼放光,急切地把饼送进嘴里,大张着嘴咬下去,眼睛的余光扫着众人,然后慢慢地把嘴的轮廓缩小,最后还是只轻轻地咬了一口,再递给后面的艾叶。
这样一圈下来,这个生满霉菌的饼还剩下小半。
艾叶将那小半饼包好,还给白芷,白芷如同珍宝一样将饼重新放进她的布袋里。
——这是众人第一次集体吃饭。
契丹母狼将她随身带着的水嚢递给子薇,趁着递水她走出庙门,这时大家都忘记了对她的警备。子薇注意到契丹狼自己并没有喝水,她轻轻地喝了一口,合着含在嘴里的那些饼渣送进饥饿的肚里。
然后她将水嚢递给白芷,白芷大大的喝了一口,很享受地样子咂咂嘴。
白芷又将水嚢像击鼓传花一样递给艾叶,艾叶头一扭,没看见。
白芷这次很聪明地什么话也没说,又递还给子薇。
子薇又含了一小口,嘴对嘴地喂给小狼喝水,小狼嘴对嘴地接了子薇喂的水,咂咂嘴,很高兴地依哑哦。
子薇又喝了一小口水喂给小狼,这才把水嚢还给契丹母狼。
契丹狼显然看到了艾叶没喝水,走过去,有些小心翼翼地讨好似地把水嚢递给艾叶,看得出来,她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对艾叶示好。
艾叶一把将契丹狼的手拂开,水嚢掉在地上。
好吧,吃人嘴软,这下再赶她走似乎有点不讲文明礼貌了吧?众人都傻傻地坐在半山坡上的榆树下,躲着恶毒的太阳光。
“再等半个时辰太阳就会落山,那时就可以回幽州城了。”艾叶闷闷地说。
她对不杀不绑契丹狼始终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