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卢文进,阿保机如虎添翼,锦上添花;卢文进新进契丹,也欲立战功,遂向阿保机建议南下进攻幽州。阿保机授予卢文进幽州兵马留后,挥军南下围攻山北八军的振武军。
振武军所在地朔州,自古就是中原汉人政权与北方游牧民族争夺最激烈的地方,多次爆发激战。
山北八军背靠燕山山脉,前有幽州的支撑,是中原地区的重要军事基地和屏障,因了卢文进降契丹,齐齐失陷于契丹。中原汉族由此失去了北方最重要的一堵挡墙,暴露在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之下,任其践踏。
三月,卢文进引契丹兵再攻新州,晋新州刺史安金全弃城逃走。卢文进以部将刘殷为新州刺史,李存勖命幽州节度使周德威领兵3万攻打新州。
周德威于城东安营扎寨,经过10天奋战,损兵折将,仍望城兴叹,未能攻入城内。
阿保机却在卢文进等汉将的帮助下,打败周德威,再度围攻幽州城。
卢文进并不是骁勇的战将,也不是文武兼备的领兵之才,只是,他在晋军服役多年,对幽云一带地势环境非常熟悉,又熟知幽云各城池守卫、装备、及各将战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晋军还未调兵遣将、还未将这个小小的叛国裨将放在眼里时,燕北八军已失,新州、蔚州五州尽毁,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最大障碍、也是唯一的障碍——幽州城也危在旦夕。
幽州,在血与火中艰难屹立。
血流成河,火焚城毁,没有人能知道明天是否还活着,没有人知道明天还能否看到新升的太阳。
如果说幽州自古就是一个苦难的城市,而此番连续十余年的战争血火,前番因了晋、燕、梁的争夺,是内战,而此番,则是因了卢文进这位曾经的队友、现在的叛国者,使他的同袍们不断在血火中沉沦,家毁人亡。
“天皇帝!”一缕拂尘轻飘而过,耶律阿保机最器重的漠北上京道教邱真人轻逸进帐,向阿保机微微一揖。
手拿拂尘不是凡人。邱择端是契丹帝国天皇帝时时御见的真人,其道行和见识皆天下少有。
“真人近日可观天象?”阿保立于大帐北面,他的面前是一幅银线绣制的军事地图,微微侧身。
真人点头:“小道每日均夜观天象。”
阿保机转身,经过调理,此时的阿保机已恢复如初。他高大威猛,精神饱满,腰圆肥厚,面色紫黄,容貌厚重。
他走近邱真人:“可有异象?”
邱真人道:“圣上乃紫微星下凡,拥左辅、右弼为其辅佐,天相、文昌、文曲为之部从,天魁、天钺为之传令,日月为之分司,更喜会合禄存、天府,其威能制火铃为善,能降七杀为权。制化解厄。功盖天下。”
阿保机点点头。显然,这些说词他已听过不止一次。
“那皇长孙——”阿保机似乎漫不经心地提起他最关心的事。
“皇长孙乃紫微星入命,相貌奇格,鼻子丰窿,鼻梁挺直,直上印堂,实乃伏羲之鼻,主大贵。”邱真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阿保机再近一步:“近日天象可有异常?你实实与朕道来,不得有所保留。”
真人微微颔首:“天皇帝不必多虑。皇长孙命中有此一劫。”
阿保机又问:“他可安好?”
“自是安好。”
“真人可知他在何方?”
“皇长孙便在圣上眼皮之下。”
阿保机闻言一怔,忽地大笑:“哈哈哈,我说真人,你莫不是听了那属珊军小将的话,拿来眶我开心哄我作甚?”
邱真人也灿然一笑:“天皇帝何许人也?岂是随便能打逛语的?小道未曾见什么属珊小将,属珊军乃地皇后述律后亲自执掌,小道岂能随便见便见?也更不知她有何言语。”
阿保机目光如炬盯着邱真人,良久又哈哈大笑:“原来确如真人所说。上午有属珊军小将来报,说在桑乾河之南、凤凰山看见过皇长孙。”
邱真人有些疑惑:“桑乾河之南?小道昨日夜观天象有异,便通宵观看,后隐约可见幽州城有紫气上升,小道正不解,原来皇长孙出现在桑乾河之南。”
“你说什么?!”阿保机抓住邱真人,“你说幽州城有紫气上升?”
真人微微点头,又摇摇头:“小道正不解。如是皇长孙在幽州城,自是紫气东来。但幽州城昨夜却有两股紫气,相互缠绕交替上升,虽是隐隐约约,却是千真万确。”
阿保机蹙眉:“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周德威已经潜回幽州?”
真人摇摇头:“契丹大军毡车连营百里,将幽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周德威要想自天而降也难度过这百里大营是难上加难,何况要从新州之外穿插?再说,周德威乃一将星,正势单力孤,孤星暗淡,岂有紫气东来之说?”
“那就好。”阿保机放心了。
“只是,这幽州城之紫气确为两股,小道也不解。”
阿保机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素来崇尚中原汉文化的耶律阿保机,自恃为炎黄子孙之正统,虽长年生活在塞外苦寒之地,但对中原各教派、各圣人学说却是万分尊崇。
在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帝国的第一年即神册元年,便着手在漠北修建孔庙,随后又大量建起道观、佛寺,一时僧、佛、道人士如云,国民皆谓自己与汉人无异。
耶律阿保机在建国之初也按中原王朝皇族更替的嫡长制制度立长子耶律倍为皇太子,虽然他明知这会令地皇后之不喜。而耶律兀欲是耶律倍的长子,也是他耶律阿保机的嫡长孙,如无意外,也将是伟大的契丹帝国之皇太孙。
一个伟大王朝的兴旺兴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后继有人。这一点,所有位居九五之尊的王者都明白。而当一个王朝的继承人诞生时,全民皆庆。
按中原王朝的传统,耶律兀欲是继耶律阿保机之后、耶律倍之后伟大的契丹民族的统治者。
他能不上心吗?
“这是军中画师按属珊军阿里滚的描述画像,正是此三女子携皇长孙同行。道长可一观此三女子?”耶律阿保机将军中画师的画作递于邱道长。
邱道长接过,先是大致瞄了一眼,后睁大眼睛睁在画中之人。
“圣上确信此三女子携了皇长孙回幽州?”邱道长很是疑惑。
“正是。”
“皇长孙便无大碍,看他在那女子怀中甚是安康,倒无虑他事。”邱道长轻轻点头。
“那么?”耶律阿保机意会出另外之意。
“此女子非常人。画中这抱有皇长孙之女子天庭洁润,端庄喜庆,似有凤凰之像。”
“凤凰之像?”耶律阿保机抢过画作仔细看,满腹疑问:“她也就容颜靓丽些,在这乱世之中,纵算有倾城倾国之姿也难保昙花一现,况且并无长辈陪伴独自在外飘零,或许就一没落官家之女,哪里有什么就会有凤凰之像?”
邱道长叹口气,“古人云相辅相成。看皇长孙怡然自得便可知他与那中原女子相得益彰。君不见那女子多处有伤但皇长孙还是依在她身边吗?或许幽州城之紫气俱由此而来。”
“什么?!”阿保机大吃一惊,“此为吉还是凶?”
“吉凶皆由天定,岂是我等能揣天意?”邱道长悠悠地看向远远的幽州城,“人在城中,城困人囚。凤凰落汤,龙游浅水,吉凶一线,福祸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