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平无奇又过了几日,晚膳时分钟灏实在耐不住性子道:“这儿真的无趣到要淡出鸟儿来了,咱们赶紧过完三日后的寿宴,赶紧走,老子快要被闷死了。”
薛楚涵睡前也回应道:“是啊,孙恩谋反这一阵子,不知道内陆怎样了,是该回去看看。”
夜半三更,夜风呼呼地吹着,夜里气温凉得很,厚重的浮云飘过遮挡住清冷的半月,能见度极低。秋意愈发浓了,光秃秃落光叶子的树杆上栖息着几只夜鸟,偶尔发出扑棱着翅膀飞走的声音。
薛楚涵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耳边什么异动也无。
他伸手去推身边的钟灏。
常年习武之人哪怕睡眠中也会时刻保持高度的警觉,钟灏清醒地问:“什么情况?”
薛楚涵诚实道:“我不知道。”
钟灏又问:“你听到了什么?”
薛楚涵摇头:“正是因为什么也没听到。但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有人正试图接近这边。”
钟灏侧耳去听了片刻,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声响。
但多年相处的默契让他相信薛楚涵的判断,他悄声道:“你的感觉总是他娘的准确,我守着这边,你过去隔壁看看。”
薛楚涵黑暗中点点头,跨过地面上打铺盖呼呼大睡的高才进,无声开启过道的房门。
走至隔壁轻尘和刘佳言下榻的房间,正准备敲门,房门同时打开了一条缝。
轻尘巴掌大的脸颊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有点不对劲。”
薛楚涵道:“周围没有什么动静。”
轻尘踏出门来,两人将身影掩在过道的粗大柱子后,打量四周。
过了许久,悄无声息的半夜,除了呼呼的夜风,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薛楚涵心中的警觉愈发强烈。
在一瞬间破风声响起,射往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枚暗器携着夜风,发出细小尖啸的声响朝他们隐身的柱子射来。
薛楚涵听音辨位,满含内力的广袖一挥消去三分劲气,反手一掷,飞速射向他们的暗器临时改道,直插入房门将近半尺。
耳边传来细碎的惊呼翻动声响,这云来客栈大多下榻的都是前来参加寿宴的武林好手,这番惊动大多已经被惊醒。
轻尘四周打量一圈,看着其他房门中灯光先后亮起,笑道:“看来不仅仅只冲着咱们来的呢。”
薛楚涵瞧着客栈周边早已掉光叶子,无处容身的树杆,以及云来客栈中央那个占地颇大的人造水塘。
他淡淡地道:“是远程射击,从方向判断对方大概隐藏在水塘对面的树林里,用诸如强压弹弓或者弩这一类工具才能跨越将近二十丈水塘的距离,而且投射劲度并没有半分减弱,来者不善。”
钟灏从房内走出来,冷道:“他们志不在伤人,仅仅射几个飞镖就完了?这次又是谁搞的鬼?”
薛楚涵耸耸肩,论起仇家他们可不少。
轻尘将飞镖镖尾中夹着的纸条抽出,玩味道:“看过便知。”
打开纸条,上面仅有四个字:
别来无恙。
三人面面相觑。
周骏九十大寿那日秋高气爽,天高云舒,是难得的好天气。
客栈内大多是为了宴席住下的武林中人,晌午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退房走动,慢慢热闹起来。
夜幕降临,街头华灯初上,距离宴席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轻尘亲自替薛楚涵选一身衣裳,在房内替他平整衣领整理缨络,略微有些无奈道:“待会人多口杂,又要听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了。”
薛楚涵颔首道:“是啊,总能见到许多两面三刀,左右逢源之人前后不一的丑态,真是长了见识。想起以往与这样的人为伍,倒叫我脸红。”
轻尘娇俏一笑,伸手去捶他胸膛,笑道:“不带这样安慰人家的。”
薛楚涵微微一笑,低头去亲她绯红的脸颊,拥她入怀道:“不安慰你,要感谢你才是。与你一起才真切地发觉从前的我活得有多浅薄,和他们一样浅薄。”
轻尘像只猫咪一般赖在他怀中,懒洋洋的。
薛楚涵仔细端详着轻尘的面容,正要作态。
这时敞开的房门边上露出一颗大煞风景的脑袋。
钟灏一手遮脸,表现出一副要自插双目的神色来:“我说小祖宗呐,做羞羞的事情要记得掩上门呐。这样老子很难为情的,瞧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对不住你们俩,可这要是不趁机瞧一下吧又对不住我自个儿,老子也是不容易呐……”
轻尘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薛楚涵没好气道:“知道难为情还不快滚?”
钟灏笑嘻嘻道:“滚哪儿去,宴席快开始了,你们俩快点拾掇拾掇下来,等下去晚了你小子该要罚酒了,可别求着你哥我替你喝。”
说着还真的滚走了,走前非常识相地带上了门。
见钟灏走远,薛楚涵回过头来附在轻尘耳边悄声说什么。
轻尘脸红红的,嗔道:“好啦,别闹,我们该走了。”
薛楚涵一脸遗憾。
轻尘见他心有不甘,不由得笑了。
回头看着四下无人,只好装作就范,嫣红的嘴唇轻轻碰上他的,一触就走。
薛楚涵得逞,怎能轻易放过她。
一把搂住她扯了回来,当机立断强势地吻了上去。
半晌,轻尘颤抖地靠在他怀里,连嗓音都略有些发抖,她再次强调道:“待会真的会有很多人。”
薛楚涵迷糊道:“嗯?”
轻尘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埋在衣衫中嗡嗡作响:“告诉我你不后悔。”
薛楚涵愣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地笑了。
就说呢,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张牙舞爪的猫咪今日怎的这么怂,翻来覆去还是最在乎这个。
薛楚涵紧紧拥住她,似乎要给她力量似的,反反复复低吟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
听到后面连轻尘都忍不住笑了。
她神气活现地抬起头,一脸张扬的笑容道:“我也不后悔。”
既然彼此都笃定对方是最正确的决定,那么哪怕接下来有再多的非议,她都毫无畏惧。
薛楚涵瞧着她恢复神气的嘚瑟样儿,不由得笑了,刮一刮她娇俏的鼻尖,宠溺道:“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