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地过去了。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条路仿佛渐渐变得开阔，隐隐约约有些流水的声音传来，也开始有了一点灰蒙蒙的的光亮，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黑。

他们进入地下阴河段，河面最宽处不过一丈，最窄处仅一人通过，水并不深且水流缓慢，但暗潭众多，稍有不慎，极易跌入。

薛楚涵仔细观察了片刻，道：“这大概是地下的河道，从山顶流出，顺着河道便能找到源头，有源头便就是出口。”

自从进入了这山岩，便总能见识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这时也不例外。

这水底有一些通体透明，根根血脉肉眼可见的奇怪蝌蚪儿，正畅快地游动。

两人干渴已久，现在如同久旱逢甘霖，小心地从河道里取水来喝，泉水冰凉，两人喝完一扫疲态，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接着赶路时河道越来越宽，光线渐明，水声也愈来愈响亮，仿佛出口近在咫尺。

两人欣喜若狂，加速朝那光亮走去。

等真正眼前廓然开朗，却恍然发觉像是走近了一个别有洞天的方外世界。

“天……”

轻尘不由得发出惊叹的声音。

眼前却是一个比之前巨鳄所在的那个山岩还要大上十数倍的溶洞。

地面乱石嶙峋、水流潺潺、沟壑纵横，碗口粗的石笋长到十数丈高，巨幅的石幔、参差不齐的石挂、盘根错节的石柱……如同走近了一个岩石的原始森林，加之大量结晶体闪闪发光，照亮了整个洞穴，人行走其间，金光粼粼，仿佛走在异样瑰丽的梦境里。

原来他们跋涉许久的并非什么出口，反倒是进入主岩洞的入口。

他们却还来不及表达出失望之情，便被眼前的雄伟壮观的情景震撼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话来。

此等蔚然奇观绝非常人能够想象，钟灵毓秀岩石千奇百怪，岩洞之宽大雄伟壮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得不让他们拍手惊叹。

溶洞里宽的地方如同整个大殿，窄的地方却像迂回曲折的长廊，高者上百丈，岩石低垂处却必须躬身才能通过，整个洞平面上蜿蜒不一，垂向上可分出三层。

潺潺的水道绕着溶洞流淌，可若仔细瞧清楚河道四周的岩石均有被水浸泡的痕迹。

由此可知若是夏日山顶冰雪融化，或者碰上雨季，包括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整个溶洞内都有流水，成为地下河流在坡折处河水跌落，形成瀑布。

如今刚过新春，春寒料峭，冰雪未融，故仍属于旱季，局部地区有水，流淌成地下湖泊，可能还有积水很深的潭，不妨称之为无底潭。

山洞内无阳光直射，气温清冷冰凉，仿佛还是寒冬一般。

两人惊异地四处走动，偶尔走到岩石低垂处仍可见到一群蝙蝠倒挂在岩石上，他们走过不过是惹来它们无关紧要地扑棱一下翅膀，对两人的出现并不在意，只把他们当做是寻常的生物。

薛楚涵看到蝙蝠紧裹自身的黑色翅膀上布满了瘢痕和条纹，便警示轻尘道：

“此蝙蝠虽生在岩洞内从未见过人，故以昆虫为食，但其身上的斑纹与寻常蝙蝠不同，必定有剧毒，不可惊扰之，否则若被其咬伤后果不堪设想。”

轻尘奇道：“你怎的对这些如此熟悉？上至山川地下暗河，下到蝙蝠和白蝎子？”

薛楚涵正色道：“西晋张华有著书一本名为《博物志》，其中情节怪诞荒谬，十分引人入胜，我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没想到这里会遇见一些古怪的生物，有个别倒是符合了书中的描述。”

轻尘叹道：“原来如此……”

薛楚涵又道：“此处空气流通顺畅，加上各种生物如同形成了一个新的世间，蝙蝠以昆虫为食，那么便一定有捕食蝙蝠的生物存在，我猜想这里有蛇出没。”

轻尘骇然，颤颤悠悠地跟着薛楚涵又走出了几里，果真瞧见路上有三三两两手臂粗或更甚的蛇蜷缩成老大的一团。它们身长四五丈，因这里气温低，估计仍在冬眠，一动不动的。

轻尘简直要吓坏了，面对多少武林好手她都没有这般恐惧过，她连声道：

“这里景色虽奇异，但每一种生物都似乎身含剧毒，若我们无法赶快从此处出去，万一这些毒蛇苏醒或是山顶冰雪融化，我们就真要一命呜呼了。”

蛇蝎，蝙蝠，毒虫这些毒物在嫱妫派一般只会被收集豢养用来对付背叛了圣盟，犯了血盟的叛徒，而他们如今置身于其中就等同于无端承受了剧毒的酷刑，单单是在心理层面便足以令人吓破胆。

两人又朝前走了许久，见到的都不外乎是曲折的山岩小道和随处可见的冬眠的蛇群，此时两人饥肠辘辘，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轻尘道：“若找不到食物充饥，我们怕且真要饿死在此处。”

却见薛楚涵若有所思地瞧着地上蜷缩成团的蛇群。

轻尘骇然道：“这……”

薛楚涵回头，神色有些凝重：“此处的蛇专门以毒虫毒蝙蝠为食，极有可能它们自身也携带着大量的毒素……”

轻尘想了片刻，狠下心来道：“若我们吃了，有可能会被毒死……如果我们不吃，就必定会被饿死。”

薛楚涵点点头，道：“你确定么？”

轻尘凛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不应该放弃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言罢，薛楚涵挥剑出鞘，剑光飞射，将地面上匍匐着的数条粗大的长蛇切成好几段，强忍着内心作呕的感觉将蛇肉整理干净，又放到流水中洗刷许久，才取出来。

这时一大群看似沉睡中的蝙蝠闻到血腥味后，果然如薛楚涵所料，黑压压地蜂拥着飞来，眼中闪烁着猩红色的凶光吮吸着带血的蛇残骸。

轻尘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它们忽然发觉山洞内多了两个活人要来撕咬，故一动不动保持静止状态。

不久后它们吃饱喝足便又乌压压地飞走了。

于是只得定下心来，将薛楚涵先前一路背负在身上的干柴燃着来烤蛇肉。

原本这些枝叶是为了照明用的，一来这个岩洞光线并不弱，二来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将蛇肉烤得八成熟，火种便已经燃完了，瞧着还夹带着鲜血的蛇肉，两人强忍着挣扎了一番，还是将其吃入肚中。

薛楚涵拎出整理出来的蛇胆递给轻尘，道：“常听老一辈人说蛇胆有清热解毒，化痰镇痉，痰热惊厥的功效，你可试一试看。”

轻尘闻言，只好强忍着恶心将蛇胆吞下。

虽然过程并不美妙，但至少五脏六庙在这几日来第一次有了饱腹的满足感。

两人到流水处洗净了手上的血腥，继续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不多时薛楚涵便感觉到自己腹腔内涌动着一股灼热感，连瞳孔都呈通红的状态，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哑声道：“蛇肉果然有毒！”

而轻尘却觉得全身发冷，冰寒直侵体内，战栗得几乎站不住脚。

两人不敢大意，当即坐下来运功调理内息。

约莫半个时辰的打坐调理，薛楚涵气血翻滚一时难以抑制，几番按捺不得，一口热血喷出，迸溅到过道的墙壁上。

却瞬时觉得心胸开阔许多，再也没有气闷的感觉。

薛楚涵睁眼看去，眼眸精芒电闪，再看对面的岩石墙壁，只觉得视力大幅提高，连石头上的纹路和细微的裂痕都根根分明。

大概是体内的蛇毒终于被身体接纳，吸收入血脉而非两两不兼容导致内息混乱。

他大喜过望，忙去看轻尘，却发觉她双眸紧闭，脸色发紫，而嘴唇更是深紫如墨，形同走火入魔一般。

薛楚涵大惊，这时一阵扑棱的声音响起，他意识到那群吸血的毒蝙蝠去而复返，连声唤轻尘。

可轻尘仍旧一动不动，对他的呼喊罔若置闻，眉头深皱，似乎在与体内跳脱的痉挛带来的剧痛做斗争。

薛楚涵顾不上其他，一把抱起轻尘就朝岩洞另一头奔去。

万幸那些蝙蝠并不追赶二人，待吸干了薛楚涵喷出的热血，便纷纷飞走了。

轻尘歪在薛楚涵怀里，艰难道：

“我大概是要死了罢？现在体内虚虚荡荡的完全使不上劲，只怕……只怕……”

见她如此痛苦，薛楚涵只以为是蛇毒催发了她原先的阴匿毒双重毒素产生了抗异，无法像他那样被吸收，反而加速了她的寿命的缩短。

薛楚涵紧紧拥住她，心底抽痛，口中喃喃反复道：

“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轻尘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