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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起青萍 第八十八章:众口铄金

五人听了这语调,不由得回头去望。

一人操着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慢慢接近。

“啧啧啧,兄长你可瞧仔细了,那可是大名鼎鼎剑圣薛原之子……哦不,我差点就给忘了,他现在已经和邪教妖女厮混一起,早与剑圣老人家无半分关系了……”

钟灏等人也被惊动,听到熟悉的嗓音和对话内容,早已不悦,起身嘲笑道:“陈家大少怕是许久未见我,身上皮痒痒了罢?还是李少爷觉得上回把你打到休养半个月才能起床的教训还不够?”

那阴阳怪气打笑薛楚涵的两人,便是仓连派掌门陈志初之长子陈利与侄儿李平朝。因与薛楚涵钟灏皆是武林名门之后,故打小相识,见过许多回。

因仓连派是小门派排在武林末流,托剑圣薛原在武林中的威名,陈志初对薛楚涵厚待有加,颇有谄媚讨好之意。

而长子陈利也是自小被家人宠爱到达的心肝,见到父亲在与自己同龄人面前卑躬屈膝备受屈辱,小小年纪便连同表兄李平朝使坏主意多次捣蛋,作弄薛楚涵。

薛楚涵比他们略长几岁,心宽大度只觉不该和孩子计较,总是一笑而过。而钟灏跟薛楚涵自*好,看着恼火,便替薛楚涵教训两人。

薛楚涵虽是懒得与之计较,却不是一味忍让的主,故钟灏教训两人时,只要不是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吟吟地看着,并不阻拦。

故陈李二人在钟灏手下挨打最多,对钟灏有莫名的恐惧,追究下来却最讨厌薛楚涵,只觉得他反复无常,十分嫉恨。

此时见钟灏也在,两人不由得吓得倒退一步,直到撞上后面的人方停下来,呐呐不敢再言。

“咳咳。”身后传来一阵故作老成的咳嗽声,正是仓连派掌门陈志初。

他一袭宽衣大袍裹身,衣料名贵簇新,一举一动皆按士大夫般严谨有道,看起来一板一眼,像是时时刻意模仿名门贵族的地方土豪,邯郸学步,学不来人家的清逸潇洒,反而拘谨得很,十分做作。

他用手捋一捋长须,瞧着自己亲儿与侄子竟如此懦弱,未动手便已经心生怯意,这样丢人现眼,大大落了自己颜面,不由得心下恼怒。

见了陈志初,毕竟是长辈,虽然十分不忿,但毕竟礼数不能忘,钟灏只得不情不愿地屈身问好。

陈志初回头去看薛楚涵,薛楚涵亦是礼数周全地作揖道:“晚辈薛楚涵,见过陈伯父。”

陈志初凉凉瞟他一眼,便扭过头去热切望着钟灏,亲切点头,忙伸手扶起钟灏,笑道:“贤侄不必客气,你祖父身体是否安好?近期帮中事务繁忙,等闲下来了老夫必定亲自上门拜访他老人家。”

薛楚涵被冷落在一边,仿佛不曾存在。

钟灏见此,知道陈志初故意要给薛楚涵一个下马威,当初因薛原的名声对他百般讨好,现在看着他落势了,便如此反复,翻脸不认人。

钟灏不由得抽出手来,当场翻了个白眼。

当朝门第之风盛行,朝堂上功勋世爵按照门第高低排序,素有寒门世族,食不同桌,坐不同席。胆敢跨越阶层与寒门往来的世族,等同于自降身份,必然受到同门鄙夷,被除名与贵族之流,违禁婚恋者,被皇帝亲自下诏处死的也不少。

世风如此,江湖武林也不能免俗。最讲究的便是门派和师从何处,若是名门大家之后,哪怕武功道行不出挑,在江湖中亦比旁人更受尊崇些。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行走江湖都由实力说话,若是碰上像轻尘薛楚涵这类叛经离道,却武功高强的背叛者,寻常人可以做的,不过是嘴皮子上发泄一下,谩骂羞辱一番而已,毕竟比起武力,是怎么也打不赢的。

薛楚涵缓缓起身,确是容色清淡,神情平静得如同毫无波澜的海面。

陈家公子陈利难得见薛楚涵在父亲面前吃瘪,不由得大呼痛快,嗤嗤笑了起来,嘲笑道:“薛兄可能还不了解,这今时不同往日了呐。前些日子江湖上没有听到薛兄消息,还以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躲到哪个山沟里面不敢出来见人了呢。”

一旁的李平朝也煽风点火道:“可不是嘛,哎单梁兄,还愣在那里作甚么,赶紧过来,可别沾染了什么晦气。”

此番连带单梁,他们一行六人,仍有两人不远处站着,看着衣衫样式,大概是是寰山派一名长老和一名徒弟,他们没有开口,却也没有阻止,似在静观其变。

单梁哪想到他们竟然吵起来了,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连坐在一旁的刘佳言都听得生气了,虽她胆小,但就是看不过这两人明目张胆地嘲讽薛楚涵,便咻地站起来指着两人骂道:“不许你们这样说子贤哥哥!”

陈利见父亲罕见地没有拦阻,更加趾高气扬起来,鄙夷道:“怎么着?做了不入流的事情倒不敢让人说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别以为旧时我让着你你就得意洋洋的,现在你被逐出家门,没有你老子的庇佑,你便一文不值!”

钟灏听罢大怒,拍桌而起:“你说话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些,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着对方这话一句比一句说得难听,还没待薛楚涵说话,轻尘的眼眸倏然冷淡下来。

“好吵,这年头林子大了,畜生都不服管教了么,连吃顿饭都不得安生。”轻尘伸手去牵薛楚涵,娇媚叹息道:“原来这便是仓连派陈公子李公子,我说呢,怎的叽叽喳喳聒噪得像个娘们,左右摇摆,见风使舵,一丁点大丈夫风范也无,陈帮主真真是教导有方,莫不是应了一句话,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陈志初一向知道钟灏的性子不羁,连亲祖父也未必买账,故见怪不怪,多少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但见连轻尘这样不入流的魔门弟子也敢毫不掩饰地讥讽他父子二人,多年不断依附权贵给自己贴金的颜面不保,不由得勃然大怒:“你便是那个妖女了罢?大胆,小门小户,果然是个没有教养的,竟敢以下犯上,无视尊长!”

轻尘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得“扑哧”一笑。

她最是有仇必报的性格,向来只有她拿别人的东西,何曾有过别人从她这讨到半分好处去?

轻尘凌厉的眼神剜他一眼,哂道:“你算个甚么东西,本姑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以下犯上?好大的口气,一个小小的仓连派,乌合之众而已,我还没放在眼里。”

“你竟敢……”陈志初不想轻尘竟能当面呛他,堂堂一派掌门,平日里打交道的不论真心假意,都是些文绉绉的谦让之词,跟轻尘这种蛮不讲理也毫不留情的女子打交道,气急之下竟无言以对。

轻尘不屑笑道:“若是不服,咱也别费那个口舌了,手底下见个真章,让我瞧瞧陈帮主的本事,可否配得起这样嚣张的气焰?”

陈志初瞧着轻尘,揣摩着能排上魔门十大高手榜,又可与薛楚涵孤身从数百黑衣人手下救回灵空大师的轻尘,武功绝非他这种小帮派能敌。

薛楚涵伸手去牵轻尘,将她护在身后。

他脸色清冷,淡淡道:“尘儿说得对,作甚么决定是我们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连评价的资格都没有。谁也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值得敬重的人,自然需要谦恭礼待,否则身份地位再显赫,在下瞧不上的人,都贱如草芥。”

薛楚涵自幼受过良好教养,故向来谦逊温文,说这话时他神情平静,但周身散发出冷峻不可侵犯的气息却令人凛然。

陈志初极力维持表面的冷静,却经不住在心底将他与其父薛原相比较。

薛原剑法年少大成,故性格张扬自傲,豪爽阔达,广交天下英杰,这样的人要相处起来并不难。

而薛楚涵,则偏内敛,大约是像极了他温婉细腻,大家闺秀的名门亲娘,心思缜密,为人温文,但骨子里毕竟流淌着和薛原一样孤傲的血,何况他心思更难揣测,加上一旁的轻尘,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只怕自家儿子这回是惹了个祖宗,但骑虎难下,陈志初越细想便越发心惊肉跳。

听闻对方言论辱及家父和轻尘,倒也不必再讲什么场面话了。

薛楚涵冷眼瞧着陈志初,眸光有如实质,射在陈志初脸上似有雷鸣霹雳在耳边,凭空生出的冷峻,刺骨得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寰山派两人似见局势明了,方走上前来,客客气气地朝薛楚涵钟灏道:“在下寰山派林庆可,林凯,初见薛公子钟公子,望大家可听在下一言,两方皆是旧日相识,此番不过是误会一场,不如彼此各让一步,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钟灏凉凉一笑:“化干戈为玉帛也要看对象。”

双林齐齐劝道:“恰逢诸位武林同道都在,大家都是为了江湖的稳定和谐,何必在此伤了和气呢?”

轻尘等人回头四顾,发现自己这一桌已成为众矢之的,旁的食客早早停箸,望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虽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但看着钟灏薛楚涵和单梁等后生丰神俊朗,刘佳言姿色上佳,轻尘更是出挑的。

围观者大多是市井百姓,不识武林中人,但哪怕猜不出他们争执的缘由,可瞧着俊男美女,总是十分养眼。

钟灏环视一圈,忽地发觉这云来客栈中果真有许多虽不显赫,但瞧着却有些眼熟的武林同道,他们带着惯常用的武器,神情衣饰却颇为休闲,不似有紧急的任务要办,却猜不出是何事将他们聚集于此。

只因他们三三两两夹杂在寻常民众中间,大多又谦逊低调地饮食,难怪方才没有瞧出什么异样来。

此番与陈志初等人的争执,旁边的人都明眼瞧着,纵然普通百姓不知,但他们这些混迹武林的老江湖们,又怎能没有听说过剑圣薛原之子,既然知道剑圣之子薛楚涵,就必然听闻过薛楚涵被邪魔妖女所惑,被薛原逐出家门断绝关系的丑闻。

当朝极重门第,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非常罕见,一度在江湖上引起哗然,将沉寂许久的薛家推上风口浪尖。

虽剑圣深居简出,隐居当中本人并未有任何异议,但薛楚涵与轻尘两人无疑已成为武林中众矢之的的异数,哪怕承受笔伐口诛都不为过。

话说到一半,忽然耳边“哐啷”一声巨响,众人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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