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仇归走远,薛楚涵连忙扶起轻尘。
刘裕奇道:“轻尘姑娘那么肯定让他宽限三天,难不成是有什么法子来对付他?”
轻尘脸色苍白,言语里却不似在开玩笑,她道:“没有。”
刘裕沉默了,连同四周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夜风呼呼地吹着,在众人身边盘旋而过。
那位老人家却经不得这样的沉默,方才薛楚涵和轻尘的义举已经让他深信他们便是来拯救他们姚年村的救世主,忙来打圆场道:
“现在没有法子不代表以后没有,恩公们先进老朽家中歇息,咱们赶明儿再来好好讨论。”
那个热血的青年又大声道:“没错,以往那个恶人每次进村都是胡言乱语地到处杀人,这回却能听这位女侠的劝服宽限咱们三天,这三天内我们必定能相出法子将恶人赶出姚年村!”
轻尘被人妖女妖女地骂惯了,见这人唤她女侠,纵使体内的痛苦不减半分,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薛楚涵见她脸色好转,心下安定不少,便以内力传音道:
“各位放心,我们会一直坚守在此处,与大家共同面对强敌,同生死,共存亡!”
“好,我等与大侠一起,同生死,共存亡!”
薛楚涵温和却坚定的言语颇有感染力,在夜空中响彻整个姚年村,引来跟随者众,人人大声呼喊着要誓死保卫姚年村。
四人在老人处勉强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薛楚涵打坐运功调整被震伤的经脉,不多时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老人家名叫姚山青,是村里比较有名望的长者,向来乐善好施,为人的仗义昨夜四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了。
姚山青端出青菜白粥与自制的几个馒头,有些过意不去道:“粗茶淡饭,委屈几位恩公了。”
高才进狼吞虎咽,还不忘解释道:“老人家莫要唤在下恩公,在下昨夜可甚么也没有做。”
薛楚涵也道:“该我们多谢老人家的款待才是,习武之人本来就应当锄强扶弱,此乃本分,不必那样客气。”
姚山青连连称是。
四人草草吃了早饭,村民们放弃了耕作,纷纷聚集在姚山青家门前等待薛楚涵的指示。
薛楚涵面对这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有些无从下手的之感。
他沉吟片刻,与他们商量道:
“不如各位立刻移居到县城里避祸,三日后仅留我们在此处应付仇归即可,你们实在不必冒险,以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一人应道:“那可不成,好男儿应当保家护国,连自己的家园都守护不了,白白将重任压在各位大侠身上,那不就是个孬种嘛。”
这话引来了人群内的一阵附和,人人群情激涌,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薛楚涵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便扬声问道:
“村中有几位老者,几位孩童?三日后的一战实在险恶,我们应当先将老弱病残者转移到安全之处。”
一人回答:“咱们一共有三十三人,九个妇孺老人,两个伤残,六个孩子!”
刘裕点头:“那便是有十八个青壮年。”
薛楚涵朝刘裕道:“那就麻烦刘兄帮我分配一下这些村民了,该转移的带到县城里去,该留下的好好部署一下……”
说着又低声道:“无需让他们拼死抗敌,只要人人自保,最大限度减少伤亡即可。”
刘裕颔首道:“我了解。”
薛楚涵便又开始询问村民们,仇归每次出现的时间段与相应的言行举止有何异样。
这般忙活下来,一日便已经过去了。
次日要安排的事务繁杂,四人忙乱间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飞快。
第二日期限已过。
这日傍晚时分村民们纷纷燃火做饭,袅袅的炊烟升起。门外六个孩子绕着圈圈玩耍得正欢,或是堆雪人丢雪球,嬉笑声伴随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无忧无虑微笑,让四人颇为动容。
连高才进也握紧拳头道:“若是可以,在下愿意豁出性命去维护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
薛楚涵叹一口气:“第二日已经过去,我们仅剩下不到八个时辰。可我仍然没有任何头绪。我们到底有什么办法来对付仇归呢?”
轻尘询问道:
“你与仇归交手,可否发觉他的武功有何特点?而你有有何缺陷需要弥补?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薛楚涵慢慢回忆起那夜打斗的点点滴滴:
“仇归不愧是具有丰富武道交手经验的老江湖,无论我如何变换招数,却总像逃不出仇归的掌控,即便一时让他觉得意外,却也能很快地夺回主动权。”
轻尘道:“这也难怪,但凡在武林中能排的上名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血腥中熬过来的人物,连当年连青联帮帮主许之擎,昌乾派掌门陈兴良和钧霆门长老王青联合起来都奈他不何,更何况数年之后的今日,他的武功修为必定更加精纯老练。”
刘裕本来静静听着,这时候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我不懂武功,从前常听评书人说些甚么天下大势,甚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薛公子道与仇归交手总是容易被侦破下着,所以无法获得主动,是否因为薛公子的武功一招一式太过着意,有迹可循,才会被仇归看出后招呢?”
薛楚涵听了一颗心砰砰乱跳,这话说得含糊,可他却觉得仿佛冥冥中有闪电在脑海轰鸣作响,颠覆了以往他对武道的理解。
“刘兄这话让我醍醐灌顶,可否再讲得详细些呢?”
刘裕娓娓道来:“我并非是以武术的角度考虑的,但只觉得世间万物都有其发展的规则,正如观天象知其有雨而提前躲避之;行军打仗也最为重视打探敌方情报,那是因为何人提前知晓了对方下一步的动向,何人便能掌握主动权。规则乃至剑术都是死的,可发号施令和出招之人是活的,若如同战国赵括,墨守陈规只依照兵书行军,那便只有一个战死的下场。”
“有迹可循,有迹可循……”薛楚涵喃喃道:
“大概这便是我的弊病之处了,虽然家传的剑谱每一招一式都精妙细致,一板一式照着剑谱来练习虽然也能赢过一些寻常的对手,然而一旦面对造诣高深的一流高手时便会被其看穿下着,提前做好应变措施封锁自己的去向!”
这话连轻尘都被打动了。
同样自幼开始习武,她又何尝不是逐渐走入了死胡同呢,即便使用的招数练习得愈发纯熟,连自己都不晓得在与真正高手过招的时候,自己武功的招数其实漏洞百出,极易被找到反攻的机会。
刘裕拊掌道:“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个理儿。知己知彼,虽然仇归武艺高强,不可知彼,那么也不该太过透彻,被他看穿自个儿的底细来。”
“不……”
轻尘沉吟道:“并非是不可知彼的。若把比武拟作棋局,不论对付的步法如何诡异莫测,虽然一时半会瞧不出他的意图,只要抽身出来,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整步棋的走向,必然能把握到对方的下一步棋!”
“又或者……”
薛楚涵领悟到其中精髓,笑道:“制造假象迷惑之,让其一为知晓我的底细,实际上引出他动向。”
薛楚涵倏然站起。
冬夜的寒风凛然吹来,整个人在萧瑟中变得清醒过来。
他意简言赅地总结道:
“先要心中有剑术,然后忘却剑术本身。审时度势,纵观全局,招由心发。”
轻尘抬起头来瞧他,薛楚涵也回过头来,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熠熠闪烁的光芒。
道理看似平实简单,却在两人的眼前展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武术新境界。
他们终于由单纯追求招数纯熟精炼,上升到讲究心法格局的高度。
刘裕见到两人均有启发也是十分高兴,他提示道: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需要找到仇归的破绽。”
“仇归一开始会低估我的武功,所以并没有全力对付我,然而这招在三日后的比试已经再也行不通,他上回无法杀死我,被我侥幸逃出,这次必然拼尽全力,力图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我来挽回他的颜面。”
薛楚涵道。
薛楚涵越来越发觉,刘裕虽然出身市井卖草鞋的寻常人家,可论起战略策划,多谋善虑和总结运用的能力绝对不输于博闻广识的名家。
刘裕接着道:“他急于打败你,便容易急中出错,有败迹可循,这便是他的破绽。”
轻尘笑道:“即使他武功上没有漏洞,但我们可以从别处给他制造破绽!”
薛楚涵道:“你是指干扰他的心神?”
轻尘点头:“没错,由此至终仇归只要听到丁翼峒或者宁羽山的名字便会心神动荡,这两人便是他最大的心病!你在武功上消磨他的体力,我们便在他神智上施加压力。”
高才进坐在三人身旁听他们神叨叨地讨论武术战术,无趣得哈欠连连。到这时候听到总算熟识的人才提起些许兴趣来。
他道:“你们说丁翼峒与宁羽山一起加害仇归,这么说来他们两人狼狈为奸,关系应当相当密切才是,怎的宁筱筱却道他们兄弟姐妹都没有见过丁翼峒这人呢?”
说着话,高才进手下无意识地拾起一支木棍,往厚厚的积雪中写下三人的名字。
仇归
丁翼峒
宁羽山
“该不会是因为他们联手加害仇归之后因为分赃不均之类的原因反目成仇,从此不再往来。”刘裕猜测其中一种可能。
薛楚涵摇头道:“未必如此,思前想后这两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说着绕着三人在雪地中踱步慢行,极力理清其中的头绪。
不经意走到了高才进面前,一脚踩住了仇归的名字。
高才进“呀”的一声,提醒他走开。
薛楚涵抬脚朝旁边挪了一步,随意瞄了一眼雪地上的字迹。
“丁翼峒,宁羽山,丁翼峒,宁羽山……”
“这……”
犹如惊雷霹雳破裂在脑海。
混混沌沌的思绪在那一刹那被拨开的云雾,原来真相就在眼前。
薛楚涵恍然大悟道:
“丁翼峒就是宁羽山,宁羽山就是丁翼峒,他们压根就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