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谋的话让刘裕、高才进和宁筱筱十分讶异。
这段时间虽然和轻尘朝夕相处,但除了觉得轻尘脸色苍白异于常人,身体比较孱弱之外,并不知道她因何原因导致的。
刘裕也一度怀疑会武功的轻尘应该不至于这样虚弱,但他们不说,他也不便过问。
搀扶着轻尘的薛楚涵也是惊讶非常,问道:“陈老前辈你竟然看得出来?”
陈时谋清理干净双手站起来,捏住轻尘脉门,一改嬉皮笑脸,神色里罕见 地流露出些严肃:
“经脉内的血液时而流速过慢,时而汹涌过快,本是异常。原本见你时就觉得脸色白得过分,如今毒发,这苍白中隐隐透出青紫,除了中毒,不会有其他原因。”
此时轻尘慢慢地觉得气血翻涌,耳边的喧嚣一阵高过一阵,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薛楚涵一把抱住她便往厢房内赶,其余人等纷纷跟着进来。
薛楚涵将轻尘安放在床榻上,只见她双眸紧闭,拳头死命握着,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苦楚。
陈时谋叹了口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楚涵置若罔闻。
他这会儿完全顾不上别人,只一味看着毒发后痛苦无比的轻尘,极力安抚着。
林全安只好原原本本将当初薛楚涵和轻尘两人诀别后,嫱妫派教主禁锢轻尘合欢如何来报信,薛楚涵如何说服父亲与家族断绝关系前去救轻尘,两人都中毒后,轻尘将唯一的解药让给薛楚涵的经过讲了一遍。
林全安本不善言辞,说话也无过分修饰,其余人却听得心潮汹涌,像是共同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
其中不少细节是连碧落也不曾听过的,看着再次毒发的轻尘不由得潸然泪下。
陈时谋听罢恍然大悟,捋须道:
“阴匿毒不愧是江湖异奇药榜上数一数二的毒药之一,发作初期如坠冰窖,全身冰冷,血凝不动,中期如万蚁噬咬,全身抽搐,再后如置于炭火之上,经脉翻腾似走火入魔。此药效并不在于一时置人于死地,但毒发时痛苦难以名状。毒性侵蚀全身需用时三个月,一旦毒性完全发作,中毒者将精神亢奋到出现幻觉,身体却坚硬如石块,最终全身石化,力竭而亡。”
薛楚涵神色剧震,跳起来一把扯住陈时谋,直把他撞了个踉跄,他急声问道:
“陈老前辈,你精通药理和用毒,难道就没有解药?”
陈时谋摇摇头道:“难啊,此药制作配方本已极难寻得,而其解药的成分更是稀罕复杂。具体的老身也不甚清楚,只是曾听师父提起过数味药材,其中的铁皮石斛是石斛极品,对生长条件十分苛刻,仅在岭南附近生长;雪莲花也是主要药引,总所周知天山雪莲生长在苦寒之地,也是极难寻得的,再者肉苁蓉,深海水珠,藏红花,熊胆汁,羚羊角等也无不分布在天南海角,地域跨度极大,三个月内根本不可能寻到这些草药的,况且看她这样的情况,怕且已经延误了一个月……”
薛楚涵凄然松手,倒退一步:
“你是说没有解药?”
陈时谋再叹:“你们也不必去蜀中找陶门了,据我师父所说,当年玄道真人为了研制阴匿毒的解药,花费七年时间寻遍大江南北,上冰山赴西域才集齐十九种药材,又花了近半年时间才锤炼出仅仅五颗解药,一颗在二十二年前救回受奸人陷害的游侠欧天启,但他后来不知所踪,江湖中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两颗被玄道真人带赴西域修行,一颗解药下落不明,而最后一颗也不知道为何嫱妫派如何获得,照你们的说法,第五颗解药,就在薛公子体内了。”
薛楚涵被绝望袭上心头:“难道就无别的希望了?”
“虽然解药没有,但老身有一种可使人全身失去知觉的药,服下后两个时辰内人事不知,若她毒发时服下去,大概可以免受那么多的苦楚。”
“可,是药三分毒,难道就不会有任何影响?”刘裕问道。
陈时谋瞧了一眼痛得近乎要昏死的轻尘,掏出药丸递给薛楚涵,沉重道:
“再坏的影响也不会比如今更糟糕了。”
薛楚涵手忙脚乱喂轻尘服下。
轻尘倚在他怀里,极力仰起头来,疲倦地笑了:
“……能遇见你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当日你我都说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而如今……可与你毫无牵挂相守三个月,于我而言,上天已待我不薄……”
她身子极度虚弱,每说一句便要喘上几口气才能缓过来。
薛楚涵心底大恸,悲从中来,一张口便带了压抑不住的哽咽:“若真有报应,真要万劫不复,却为何只让你一人承受……”
忽的,一滴温热的液体落下来,滴在她的脸颊上,她正要伸手去抚,耳边听得一向温和从容的他恨声道:
“我薛楚涵活了二十余年,做过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日服下解药。若我知道解药只有一颗,宁愿与你同受冰寒虫咀火炽之苦,也不要像这般苟且偷生,无能为力地看着我心爱的女子受尽折磨而亡。”
轻尘却仍旧微微笑了。
在旁的人眼里,她本已是倾城之貌,一颦一笑间尽态极妍,却极少有人见过她这般,即使虚弱得上不来气却散发着奇异光华的病容。
一颗泪珠从她的笑弯的眼角滑出,她轻轻地道:
“有你这句话,就算再苦,我也不苦。”
那边薛楚涵呜咽着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刘裕一干人等围在榻旁,看得心神惆怅,抑郁难解,俱是无言。
歇了片刻,回过气来,她又道:
“若我身死,你要把我置于舟中顺流而下。我向来渴望自由,却穷尽一生,活在束缚当中……”
说到这时,碧落已忍不住大哭出声来,屋内气氛又增几分悲怆,人人心情压抑不已。
药渐渐起效,轻尘晕过去,完全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