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从给白顷歌端早饭进来开始,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上君。”它在她耳畔淬不及防唤一声。
白顷歌被它吓一跳,一口百合绿豆粥骤然烫了嘴,连忙吐出来,喝一杯凉茶,缓过来:“清云,你干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上君。”清云变一只手,找一只抹布,替她清理桌上的残羹:“吃个饭心不在焉的,我出去那会儿,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顷歌心虚的时候反而故作气盛:“难道不允许我某天早晨没胃口么。”
“话是不错,可是你种了两天两夜的树,又睡了三天三天的觉,给你盛了一碗可口清爽的绿豆粥,你告诉我没胃口?”清云叹口气:“上君,你看我像被你随意欺瞒糊弄的傻子么?”
白顷歌点头,又摇头,混乱短路,揉脑仁:“清云,我头疼。”
“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深山老林隐居去算了。”她殷切看它。
清云奇怪:“上君这话说的,摇光山就是深山老林中的鼻祖,当初我和夭小狐初来咋到,砍倒好多流光树,才开辟了现在的空地,你还想找哪个深山老林去?”
“就和顾北的北望沙泽差不多的那种。”白顷歌思虑:“你说还能否找的到?”
“我看悬。”清云为她新添一碗粥,推到她跟前:“天下都被这些什么族的瓜分的差不多了,就是有,也全是些鸟不生蛋的不毛之地,你确定要去吃个苦才知道还是家好?”
“我也可以叫顾北收留我,反正他的北望沙泽大的很,给我盖间小屋子应该不是个事儿。”白顷歌继续给自己出主意:“要不然要求也可以放低点,我可以睡在树上或者搭根绳子睡觉。”
清云呵呵,实在不忍心揭穿她:“你确定?”
一想起顾北那一双妖孽的桃花眼,白顷歌一个寒颤:“还是算了。”
“是不是楚公子来过了?”清云从云朵朵里再伸出一只云手,抱胸,水牛似的眼睛瞪着她:“不要急着否认,这里就我们这几个人,除了楚公子,也没有别人会让你有想移民的念头了。”
白顷歌被他一语戳穿,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小声道:“他亲了我。”
清云没听清:“你说什么?”
白顷歌一团乱麻,现在这种关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夭小狐是绝对不能对不起的,希望他能出出主意:“楚离亲了我。”
清云哦了一声,表示听清楚了,后一秒立马反应过味儿来,炸开:“你说什么?!”
它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娃儿,今日竟敢有人亲她!
“楚离亲你了?”它的眼睛有铜铃大,表示不能接受:“他这个畜生!”
白顷歌以前对所有人所有事都能温和以待,自从遇见楚离之后,却很有几回没端住,这次也是一样:“清云,我不想待在摇光山,也不想再见夭小狐和楚离了。”
“你不去北荒山了?”清云对于问出这么一句不在点上的话只想敲自己的榆木脑袋。
“清云,我和你说实话吧。”白顷歌洁白的手指轻轻放在梨花木桌上,她必须要盯着一个点,不然会慌:“很早以前,我就发现,我对楚离有一种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感觉,我不敢确认那是不是我的错觉,或者我是一时的兴之所至,今天的事发生后,我确信了,我大约是喜欢他。”
“我不能和夭小狐喜欢同一个人。”白顷歌努力平复心情,说的话越来越冷静:“这种在戏中出现的情节往往最后是两败俱伤,头破血流,只有一方退出才会得到圆满解决,我要离开摇光山。”
“离开?离开也无不可。”清云鼓浪似的甩头,内心不认可,也知道她意已决,任何人难以动摇,先反问:“你得告诉我,大千世界,除了摇光山,何处是你的落脚之地。”
清云继续说:“你的画像遍布九洲,现在还是人类的赏金对象,只要你还想安稳生活,就最好不去,人类虽然肉眼凡胎,看不出你的幻象,那些想钱想疯了的巫师一眼就能看出是你。
狐妖族抛弃过夭小狐,是我们共同的仇雠,你不能去。
鬼花族鬼溟不见得待见你,就算你去了,夭小狐一问,他立刻出卖你。
佛教上次给得罪了,你去了是自投罗网。
冥灵府群龙无首,几个阎王争权,杀得是天花乱坠,你去了别叫他们给乱刀砍死。
最后剩个巫师一族嘛,被人间皇帝笼络。”
每说一句,白顷歌的脸色就难看一些,最后直接拉黑:“你这么说,天下之大,我连找个种瓜种菜的地方都没有了?”
清云摊手:“诺,只有摇光山了。”
“我惹不起也不叫我躲得起。”她凌一眼清云:“没有这种事,我一定要走的,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走,要不然你就闭嘴,千万别告诉夭小狐,我自己到别处找个窝去。”
白顷歌主意已定,清云决定还是跟去,免得她倘若不小心闯入幽闭空间,恐惧症一发作被吓死就没有谁了。
出门的时候没看路,撞到了夭小狐身上。
白顷歌悲,不会叫她给知道了?
未及她说话,夭小狐抱她而哭,眼泪鼻涕噌她一身:“小白,楚哥哥走了!”
“啊?”白顷歌反应过来:“走了?”
“恩恩。”夭小狐呼天抢地,阵势吓人:“说不回来了。”
白顷歌约莫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没有说去哪里?”
诚如清云所说,楚离的处境和白顷歌差不多,不,是更惨,他是神族的觉醒者,没有容身之处不说,连八荒四合也接到了协杀令。
额,当然自己也在协杀令上,不过鬼溟和顾北帮她,这是另一说。
“没有说,他执意要走,我留不住。”夭小狐呜呜哭泣:“是不是因为我向他求婚,把他吓跑了?”
原来不是自己的原因,白顷歌一口气才放下又提上来,呛得不行:“你向他求婚?!”
“是啊,我那时候不是说了么,救活他,然后向他求婚。”夭夭哽咽:“前段时间忙,给搁下了,想着最近反正没事,刚才就准备了一捧流光花,向他求了,结果他没答应,还说走了,不回来了。”
“别哭了。”白顷歌拍她的背,安慰:“不管怎么说,你勇气可嘉,而且清透伶俐,娶媳妇是上上之选,是他没有眼光,没有福气。”
楚离走了,她倒不好离开了。
“可是我就是想他有眼光,也有福气呀!”夭小狐眨巴眨巴泪眼。
白顷歌为她擦泪:“都哭成个花猫了,鬼溟得多心疼啊。”
“不要提他!”夭小狐立刻变脸,怒气满值。
“我不提他,你也不哭了哈,我们的足迹曾经遍布过八荒四合,九洲之上,想来想找他回来不难。”
清云恩了一声,认同:“是不难,你们三人都一个样,能去的地方是在可怜。”
夭夭泪眼迷蒙,脑筋迟钝了,向白顷歌投出疑惑的目光:“清云那家伙什么意思?”
白顷歌干笑一声:“意思是,摇光山是我们的家,在家里好好呆着就行了,乱跑有危险。”
***
云海天境漂浮于八荒四极的无垠妖域之上,世上无人知晓。
连白夭也只是听少柠上神提起过有这么个地方,然后告诉了清云和白顷歌。
事实上,她们也不知道云海天境在哪里。
那里是一片汪洋碎镜,浩瀚无际,飞鸟不过,兽不敢行,人不可渡,仙不能近,连神也要以性命为赌注,再三思量才会主动上前。
如果有生命不小心进入了那里,就只有自求多福。
在这万里绝踪的晶镜之上,却赫然有一位玄衣青年翩然而立,一双清碧的眸子如琉璃温纯。
一只蓝羽粲然的神鸟虚弱的躺在镜地之上,气息幽微:“尧离真神,青鸾足足等了五万年,你才归来。”
他全没了楚离的清寂冷漠,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温和,一膝跪地,一只手覆在神鸟上方,念动神诀,银色的灵力有的放矢的释放出来,消融于青鸾身上。
它沉寂的眸子一点一点晕染了明亮的光芒,如海珠珍真,迷人而润泽。
时间一丝一缕如流沙,随着尧离收起最后一线神力,青鸾受伤的身体慢慢舒展,一声清亮的凤鸣,它直飞入天,盘旋洒脱几圈,落在地上,嫣然变为一位芳华少女。
她眉开眼笑,俏生生一礼:“多谢尧离真神。”
“你在这云海天境受苦多年,我也有错,不必多礼。”尧离唇角一弧温润。
“怎么能是尧离真神的错?”
千落活泼一笑,不好意思的敛眉嘀咕:“彼时尧离真神在上天降罚之前将自己十分之一的混沌之力封印在云海天境新开辟的一个空间里,在外设了极厉害的禁制。
若不是千落想为真神守护着这些力量,不顾性命闯了进来,撞裂一条缝隙,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向尧离粲齿一笑:“现在尧离真神已重获混沌之力,有您在,千落再也不用担心被困于碎镜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