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靛蓝色的手稍稍掀开油布靑帘,一个身穿红白火云纹袍的老者从车内走出。
只见他目光阴鸷,面窝深陷,瘦骨伶仃,头上一把稀疏的青绿头发,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形容诡异。
楚离三人一见,如临劲敌,面上皆有变色。
夭夭更是低呼一声,难怪他能算出她的姓氏,只是摇光山一向与灵山井水不犯河水,风马牛不相及,他竟然亲自出手,难道是巫师一族宿敌还不够多?
楚离的惊诧一瞬而逝,当下冷道:“十巫中的巫罗巫师,久仰,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我已带来,摇光山的白顷歌上君在何处?”
楚离此言一落,巫罗脸上透出一丝阴冷笑意,却不急回他这句话,赞一声:“好胆色,人族皇帝的玄黄令一下,八荒四合,九洲之上谁人不知道你的头很值钱,可你今日,嘿嘿,却不担心本巫带大批兵马前来围剿你,敢只携一二好友前来。”
楚离虽只重得了混沌之力的十分之一,可已足以不惧那些人族兵马,但人族控制下的神君能力尚在,他也并非有十全把握。
之所以还是要来,是因为白顷歌在巫罗手中,即使死,他也不能不来。
巫罗桀笑一声,矍铄的目光闪动:“但本巫和那些卖命于人族狗皇帝的巫师不同,对楚公子的命么,也没有多大兴趣!”
话音刚落,巫罗右手之上的青蛇猛然暴涨数尺,钻入车内,卷出一个白衣女子来。
“小白!”夭夭叫到,白顷歌此刻似乎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脸色扭曲,汗水如浆,被青蛇牢牢裹住,提线木偶般动弹不得。
夭夭叫她,她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连见到他们三人时的目光变化也没有。
一个念头劈头袭来,夭夭身子明显一颤,不可思议的望着巫罗:“你是不是封了小白的五官神识?”
巫罗阴沉一哂:“那又如何?”
“小白有幽闭恐惧症,你快解开!!”夭夭暴怒,双目如血:“小白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楚离一听,手中刹那间祭出了流光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青蛇骤然斩去,巫罗见状,微微睁眼,似乎对青蛇很有信心,自己却不动手。
那青蛇凶狠,乍然坤长身躯,张开血盆大口向楚离扑来。
楚离轻轻向旁一侧,旋即躲过它这一击。
青蛇反应迅捷,身体灵活,可随意扭转,一招不成,须臾之间又攻一招,眼见是要和他善不罢休,死缠到底。
楚离瞻顾一眼随着它左击右突,颠来倒去,折腾得苦不堪言的白顷歌,眸光轻闪,剑光笼罩的圈子收了三分,手上攻势凝滞一秒。
青蛇见有破绽可趁,蛇头猝然撞过去,楚离眼中划过一星冷意,手中流光木剑轻轻一掷,顿时化为七截断剑,形成一个七星北斗阵,困住青蛇。
楚离只身跳进蛇圈,‘嗤嗤’几声,火石过处,粗厚的蛇身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豁了几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青蛇疼的痛不欲生,满地打滚,圈住白顷歌的力量一松,楚离趁势抱着白顷歌跳出三尺之外,回到刚才所处的位置。
夭夭满脸焦急担忧,立即上前替白顷歌解除了五官神识的封锁,替她把脉,查看周身伤势。
所幸,小白除了为幽闭恐惧症所扰,身上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人也交还楚公子了,那两个幻术师的头也该给本师了罢。”巫罗全程看到楚离与青蛇的搏斗,却没有插手,直到最后,都恍如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嗓音甚为平静。
楚离急欲带白顷歌回摇光山疗伤,不欲在此与他纠缠不休,于虚界之中取出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丢给巫罗,便即和夭夭、鬼溟一起护送白顷歌回摇光山。
巫罗目送四人离开,左手红蛇骤长,如一条红绳一探一卷,从森林之下准确无误的咬住掉落在地的幻术师脑袋。
眼角余光瞥见青蛇痛苦不已的蜷缩在森林之上,浑身瑟瑟发抖,巫罗面颊之上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神情,喉咙里一阵磔磔怪笑慢慢响在空寂的森林,骇怪而恐怖。
一个老僧从青帏小油车内姗姗走出,眼光触及那条狼藉的青蛇,低眉念一句:“阿弥陀佛。”
这老僧约莫五十来岁,枯瘦如柴,缁衣布鞋,一张脸苍老憔悴,浅淡的眼睛里却隐含慈悲,不是絮厄是谁?
巫罗听了,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快不可及,民间有言,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絮厄这老秃驴倒是个典型。
巫罗掩下不屑,嘿嘿冷笑一声:“絮厄高僧,你助本巫拿下了这个女子,换得了人间两名幻术师的头颅,本巫也未食言,替你报了这女人杀你普宁寺两位同门,夺你普宁寺宝铃之仇,这次我们合作愉快,希望下次..”
“没有下次。”絮厄神色坚定,截然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次与你合作已然是迫不得已,犯我底线,绝不会有下次。”
巫罗心下不以为然,这老秃驴自诩清高,却还不是要行这借刀杀人的龌蹉之事,事后来亮一亮什么所谓的底线,摘除关系,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下却不露出半点情绪,笑道:“高僧说的是,没下次便没下次,反正本巫心愿已成,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无期。”
说着踏步上了小车。
“慢着。”絮厄叫住他,不由端视挣扎在地的青蛇一眼,微微叹息:“确信活不成了?”
巫罗知他什么意思,佛说,人人可渡,众生皆可成佛,这次絮厄的做法无疑犯了杀戒。
可是刚才他好意说话,被絮厄一顿好呛,这次他也不可能对这秃驴枉做好人。
只当没听懂絮厄的弦外之音,面带微笑,话如钢针:“高僧放心,本巫的骨蛊万无一失,她又经历刚才一场恶战,万没有活命的道理。”
见絮厄神色凝重,阴仄仄的添油加醋:“本巫为了得到这两个幻术师的一肢一体可谓费尽心力,却一次都没能得手。
推演卜筮了几个月,才知天意是要那两个幻术师毁在楚离手中。
为了有与之交换的筹码,本巫缜密绸缪,找到了当初经历过这女子劫刑场救楚离这件事的弟子,画出了这女子的相貌,寻了她好些时日。
一路跟上了北荒山,截了北荒山九华殿的那个侍女,引她前来,和高僧您联袂合作,才抓住她。
虽然暗中窥得楚离和这女子两个行为举止不同于寻常好友,但心中仍没有底,不知楚离愿意为这女子付出到何种程度。
所以才在给楚离的信笺之上写上令阃来两个字作试探。
令阃,是妻子的意思。
如楚离重视于她,见妻子二字,触动心弦,当不顾性命而来。
没想那女子在昏迷恐惧之中竟无时无刻不在灵识中呼唤楚离的名字。
本巫便知道,这一次收获不小。
果然,楚离为了这女子在这不归森林生生守候三天三夜,削弱了精力。
和本巫养的青蛇大打出手之后,竟然没能看出本巫早在之前就将这女子偷梁换柱,他所对付的正是要救的人!”
说完巫罗诡怪一笑:“此次若不是托高僧的福,本巫怎会终遂心愿?”
“而高僧想杀她的心愿,本巫若不尽心竭力帮您,也太说不过去了。”巫罗似若无意的咬重了‘杀她’这两个字的音。
絮厄每听一句,脸色就黯然一分。
没想到他这个五十三年前的普宁寺方丈,受万人尊崇的高僧,此时败落到要和这等不折手段的阴恶小人联手。
三日前楚离灵力耗费过大昏迷过去,夭夭回摇光山拿丹药的时候顺便多揣了几把,身上正好还有几颗百转丹给白顷歌服下。
看着白顷歌的脸色渐渐好转,众人心中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完全落下,楚离的脸色就倏然寒冷起来。
夭夭和鬼溟也着实吓了一跳。
白顷歌在服用百转丹后没有好转迹象,白皙清润的脸庞反而逐渐显现出一种淡青色。
楚离脸色微变,握着白顷歌的手腕以灵力感知她体内的脉息。
不过一息之间,夭夭就见到楚离的眸色倏然冷凝,唇色苍白许多。
没等夭夭问他,楚离问她:“你身上还有多余的丹药没有?”
夭夭见他面沉如水,十分严冷,不好多问,从淡粉嵌钻坠流苏腰带中取出包在油纸中的多余丹药递给他。
楚离接过顺手塞入袖中,冷淡的瞟了一眼白顷歌道:“千万控制住她,我要返回不归森林一趟。”
突然生变,夭夭一头雾水,还没问详情,楚离便不管不顾的纵身而去。
夭夭傻眼的瞧了一眼鬼溟。
鬼溟比较冷静,目光投在白顷歌身上,凝思半会儿:“我看楚公子不像说笑,无论如何,小心为上,我们先把她带回摇光山,不过要多多提防。”
夭夭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无可奈何的点头应允。
楚离行色匆匆的赶到不归森林,早已是人走茶凉,空无一人。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楚离冷隽的眼睫毛颤抖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