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血镜需以血养之。
若有人因炼血镜受了伤,必须以用养着炼血镜之人的血相祭。
简单点说,要救暖暖必须杀了精怪联盟盟主少年。
九慕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竟行的血在她眼中蔓延,蔓延,无限蔓延,似乎要将她的心一同拉进地狱。
桑国皇帝名为反贪实则夺权的一道圣旨下,傅氏一门七十三余口竟没有半分申辩余地,一朝全部惨死。
傅九慕那日在爹妈的拼死保护下才得以从傅家密道逃脱,去找自幼拜精族族长为师的幼弟傅竟行。
天伦之乐并未享受多久,傅竟行在得知傅家满门惨遭桑国皇帝灭口后,立志报仇雪恨。
炼血镜是他唯一有把握在人族控制的神族手下获胜的法器。
他背弃师门,暗中买通精怪盟主身边的人,偷了炼血镜,急于将它炼成。
千不该万不该盯上了千乘槿。
千乘槿的灵力比起单单的凡人精气在炼制炼血镜方面自然是胜出百倍。
只要有了千乘槿的灵力,他无需再劳心费力的去寻找精气纯洁的凡人,炼血镜可一朝炼成。
他用精族族长曾送他的法器蚀妖绳,将千乘槿困于炼血镜中,只要她身上的血被蚀妖绳吸食干净,他再把蚀妖绳喂给炼血镜,这事便可大功告成。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是南子洛的乖徒儿。
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的跳动,傅九慕捏紧手中的一块温玉,仿佛那就是傅竟行,脸上的表情狠绝:“竟行,今日遇你仇敌,长姐当为你报之!”
正待飞身而下,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低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借你罗尾,借你妖兽不是为了让你自寻死路!”
傅九慕的心冷了冷,抿紧嘴唇,脸色纸一般雪白。
“你现在上去就是送死。”那人哑着声音,失望的摇摇头道:“我一向瞧你是个隐忍沉着的人,碰到傅竟行的事你竟如此沉不住气,那个男人的灵力高低难道你看不出来?”
傅九慕的肩膀凛然一侧,脱离了他的掌心,眸中怒火熊熊燃烧,见了那人沉静如水的容颜后终于压了压,然口气仍甚恶劣:“你没资格说我,更没脸提竟行!”
那人听闻之后显然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尔后自嘲的勾起一枚笑:“你说的对。”
傅九慕话音才落便自觉话说的太重,然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之理,更不可能因着这个给他低头道歉,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与僵持。
那人一如既往的先低头:“宗主若知道今日之事,对你我没好处,趁罗尾没发现,你先走。”
对他傅九慕心中始终有一口恶气,要她听他的话更是没有的事。
罗尾看出白顷歌对暖暖的特别,知今日他若不以暖暖为代价,定无全身而退的道理,已准备丢车保帅。
“罗尾要撤了,你快走。”那人催她。
傅九慕偏不听他的。
“你若还想着替傅竟行报仇,日后必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日被罗尾发现我们的关系,他在天下封剑呆不下去,对她的复仇没有好处。
眼见罗尾借着向白顷歌威胁暖暖的生命向两人所站的方向逃离,他作为罗尾的上级要接应罗尾,不能先行逃跑,傅九慕却还不走,他急的满头大汗。
傅九慕想起日后要报傅竟行的仇还需借助他的力量,这才动摇,身形微偏,人已隐去。
谢紫川见她走了,罗尾光逃命就自顾不暇,心中才放了心。
罗尾身后的那个男人穷追不舍,谢紫川一边从虚界中拿出几颗烟幕弹用精准的手法丢出去,一边御剑,那男人显然没想到罗尾还有人接应,身形慢了一瞬。
有时候生死往往只需这一瞬便足够了。
罗尾感激的看了一眼谢紫川,跳上谢紫川所御的剑,扬长而去。
天下封剑的杀手想杀人,必得先练好逃命的本事。
是以天下封剑的人御剑,以谢紫川这样的一流高手来说,可比得上神族拥有中等灵力的神君。
那两人有备而来,眨眼间一去几百里,楚离心中牵挂白顷歌,也不再追下去。
白顷歌记得那时师父用那个精族少年的血救了暖暖,暖暖醒来后却不知怎的完全不认得他们,性情暴躁失控,遽然向九思崖下的弱海跳了下去,师父担忧她的伤势,对暖暖突如其来的动作完全是淬不及防,没来得及救下,它就沉没在弱海之中了。
弱海鸿羽不浮,再轻的东西一旦掉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以为暖暖死了。
就这样几乎是十万年的时间,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暖暖。
如今暖暖的骨骼全部长开,高大威猛了许多,是只成年银狼的模样。
只是她也没想到,见到的暖暖不再是当初那个爱与她玩闹的小狼,而是只完全魔化的魔兽。
“暖暖。”她伸手温柔的摸它脖上柔顺的鬃毛。
适才那青年丢弃了它,它虽然魔化了没有了感情,但眼角处却不由自主的流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似乎在那一刻,它僵化魔物了的心又有了作为小兽的温情,对那青年的离去十分伤心。
在刚才的打斗中那青年一掌打在它身上,把它挡在自己身前作为退路,那青年为了自身的命下手颇狠,那一掌让它伤的极重,它闭着眼的样子有点像当年和她一起在桃花林玩累了的温煦。
触手是一股湿濡的温热,她的一颗心如冷浸浸的透了一场秋后的霜凉,微微颤抖的发冷,细看之下才发现,暖暖银色的皮毛下遍体鳞伤,好几处伤痕都深入见骨,触目惊心。
这几近十万年的时光,暖暖一定过的很辛苦。
她双手覆盖在它的身上,如水的灵力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为它疗伤。
楚离握住她的手,对她轻轻摇头:“你为我失去了五万年的灵力,现在是我为你付出的时候,相信我。”
白顷歌失去五万年灵力已变不了凤凰真身,若再失去体内灵力,以后怕是连金鸟金羽的幻化不出。
楚离的手放在暖暖的脑袋上,紫色灵力从他的手心传遍暖暖的四肢百骸。
淋漓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楚离浅浅抬眸,看一眼白顷歌,她脸上尽是疲惫和忧戚。
他暗自下决心,这一回,我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暖暖,不是魔化了的暖暖。
楚离催动灵力源源不断的向暖暖身上涌去,在它的体内形成一个元丹大小的核,等到核积累到一定程度,他循序渐进的将核内的灵力扩散在它的奇经八脉,替它洗经伐髓,荡涤魔性。
如果说替魔兽治伤只是让灵力形成一剂良药,愈合其伤口的话,替魔兽换骨夺胎就要难得多,也会极为耗损施术者的灵力。
白顷歌显然是注意到了其中的变化,楚离较之适才毫不费力的替暖暖疗伤,现在额上的汗珠却涔涔而落。
施术到了关键时刻,她不能轻易出声问他到底对暖暖做了什么,这样极易让施术者走火入魔。
脑子有片刻的混乱,楚离是不会做对有暖暖伤害的事才对,她所能想到的唯有那件事了..
楚离,你疯了么。
这么做你会耗费多少灵力你不知道?
夜幕降临,孤寂浓重的黑色如一只只高高在上的黑天鹅,俯下身子,便占尽星空下的苍穹。
看着他冷静的神色,她缠满藤蔓的心上小小的开了一朵萤火虫样的花朵。
她非自小爱穿白衣,白衣是师父爱穿,师父走后,她便从未穿过除白色以外任何其他颜色的衣服。
她在少女时代很难想像自己将来爱上一个和师父不像的什么人。
急景流年,只在呼吸之间,十万年来,她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人她记得,很多人她来往过就此散了。
她先楚离遇上顾北。
可顾北从未让她心动。
但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她怎么就一点点沦陷在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中的?
是因为顾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师父,而楚离,至少他的样子是她想象中的师父的模样,而他的孤高冷桀也与师父有几分相似?
一颗心咚咚的跳起,她的惊惶如一只掉进陷进的小兽,紧了紧自己的手,当初为何没发现这点。
她至今记得第二眼见到他,烂漫流光花下,他转身,那一眸,那一面,无需姿态,无需言语,就惊艳了她的时光。
她当时还笑自己,第一回夭夭用溪水洗尽他的面容时也恍然见过一面,怎的却于第二眼失了心魂。
如今回想,可不就是么。
因着曾经在桃花树下描绘过师尊的音容,才在流光树下见到楚离时,对于他那绝世姿容如此契合心目中师父的相貌惊了心。
她来来去去的想楚离和师父,来来去去的想,桃花树下的师父,流光树下的楚离,怎的不让她步步沦陷?
那她到底是为了师父爱上楚离么?
还是因为那是楚离,她才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