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记忆十分混乱没有章法,一会儿是师父的影子,一会儿是清云,一会儿变成夭夭,一会儿又是师父..
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掠影般闪现,桃花案,古琴,青绸白袍,师尊..
“师尊。”白顷歌从睡梦中惊醒,脊背生凉。
我还记得你走过倥偬而芜杂的古苑。
浸溽一骨空濛料峭的哀怨。
掌中的沙斟一首没有结局的诗篇。
身后妖冶的玫瑰干薄成灰败的伤。
回忆隐约刻入骨髓在流淌。
弹奏一曲忧凉潋滟叹离殇。
明眸里篝火顽艳。
分不清是酩酊还是谁在耳旁清音。
当初长亭良人同心。
如今寒楼兰襟茕影。
一粒沙读一页年华。
可怜执手也只能倾覆琉璃里幻化的天涯。
碧落黄泉。
忘川河边凝想你执著我的眷恋。
三生石前祈盼我牢记你的眉眼。
往事飘曳一城云烟。
荧惑我三世冰弦。
优昙华在旷远而盛大的洪荒里酣眠。
我宁愿。
从此佛前青灯黄卷。
这首词,这琴音,是谁?
师父,是你么?
好熟悉,是你么,师父。
她受了蛊惑般拼命向琴音的方向寻去,连枯死的木槿复活成鲜艳明丽的花树也未曾注意。
师父,你可还记得暖暖。
现在你不在,暖暖也不我身边,师父,我很想你,我很想暖暖,你们什么时候来看看小槿啊?什么时候回到小槿身边?
在她对师父童言无忌的说出‘娶她’两字之前,和师父之间的关系一直挺好来着。
有一回她跑去九洲玩,遇到了暖暖。
暖暖中了猎人的陷阱,浑身是血,可怜兮兮的瞧着她。
她极尽暖暖惨遭不幸,非救不可之能事,然后步入正题:“师父,留下它好不咯?”
暖暖是只凶神恶煞的银狼。
彼时南子洛在藏书阁找一本古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便拒绝了。
“暖暖多可爱啊,我听说可爱的东西吃起来都特别香,养大了炖一锅肉也好啊。”她啧啧叹息,似乎已经闻到了那一锅肉香,不自禁的舔舔舌头,两眼冒星星。
对于暖暖的怒视,她十分正确的忽略了。
南子洛找到那本古谱,随手翻了翻,对她道:“我头一回听人这么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便允你一次。”
暖暖掉下的陷阱里全是水,如今好看的尾巴湿答答的蹭在她身上,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耷拉着,霸气的小脸安稳的窝在她手弯里,银色的眼眸里镶嵌着两粒惑人瞳仁,还慵懒的吧唧了几下嘴。
她心中虽小小的反驳了一下师父对她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之评价,面上却是毫不含糊,欢天喜地的谢了师父,有了暖暖在,今后便可教它说话,让它没事儿给她讲讲笑话,总好过每日对着师父一张冰山脸。
南子洛瞥了一眼这只小狼崽,眸子微沉,冷淡的说:“日后你不准再去九洲。”
她撇嘴,想争取争取,在看到他一张不容置疑的脸后瞬间没了士气。
话说师父与暖暖貌似没什么眼缘。
没眼缘便没眼缘,总不能因为没眼缘这种小事就对一只受过伤的小可怜下毒手。
暖暖离开土生土长的九洲,居然能承受桃花林中的阴寒之气,气色反而日渐强壮起来。
她想着才到桃花林时每日胸闷气短的,师父制了好多丹药给她,她才好些,对于自己连一只狼崽都不如的事实,她郁闷了好一段时间。
每日有暖暖欢脱的陪在身边,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日她抱着暖暖到藏书阁,师父不在,暖暖突然挣脱她的手,在藏书阁里乱跑乱窜。
她吓了一跳,师父貌似本就不喜暖暖,到时它撞倒书架事小,将师父心爱的书籍弄坏她都没法补救。
她正待去抓暖暖,那货便用它一言难尽的智商一头撞倒了一架书,然后,悲催的事情发生了,那书架一倒,其余的书架如骨牌般哗啦啦的一一倒下。
完了,这熊孩子!
书架倒下的声音巨大,师父住在不远的地方,想不听到都不行啊!
白顷歌一个头两个大。
这厢正哼吃哼吃的使出吃奶的法术复原那些书架。
那厢师父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朵:“槿儿,发生何事?”
我的师父,发生何事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非得要我说?
白顷歌头皮发麻,屋子里的温度骤降至冰点,凉飕飕的。
心虚:“我一进来,书架便不知怎么倒了,啊哈啊哈..”
“是么?”南子洛一个身影飘过,手上一只扁毛..哦..不,是一只绒毛小狼崽就拎在了手中:“为师还以为是它闯的祸呢。”
白顷歌怨念的看了一眼暖暖,你撞到书架之后倒是跑啊,怎会以如此感人的智商留下来让你做的好事曝光,这正是人赃并获来着..
不对啊,暖暖又不会说话。
白顷歌装模作样的哭诉:“师父,你又怎知是暖暖,它又不会自己承认,它这么可爱,怎会作出如此凶狠残暴的事儿,若您冤枉了它,让它作为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情何以堪呐!”
装,你继续装。
还有,它哪里可爱了?
南子洛眉角一抽,冷淡的嗓音:“它爪子上还留有书架上的木屑。”
白顷歌表示这显而易见的推理能力她怎么就没具备..
“暖暖,去面壁思过!”提起小狼崽就走。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南子洛清冷的面具下不知什么神色,眉毛一挑:“槿儿,你在桃花林住有几载了?”
彼时白顷歌听多了人间的西游记,想起菩提祖师休弃孙悟空的那一幕与现在何其相似!顿觉天旋地转,这明显休徒..虐徒?弃徒?赶徒弟的前奏啊!
用眼风觑了觑师父,见他神色不虞,当即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苦大仇深的哭天抹泪,一唱三叹:“师父诶,暖暖不是故意的,求你莫责怪于它,槿儿也知错,求师父莫气坏了身体,槿儿在师父这儿绝对任打任骂不还手,当牛做马无怨尤..”
这是唱作俱佳,对偶骈俪的是哪一出戏?
南子洛眉眼轻跳,头疼:“你这是干什么?”
白顷歌孔武有力的拽着他的衣裳,抱着自家师父的大腿儿不放:“师父你不要赶槿儿走哇,想槿儿一个人飘落在外,孤苦无依,身世凄苦..”
南子洛对自家小徒这丰富的发散性思维无语了:“谁说要赶你走了?”
唔,不赶?
不赶她走她在这儿吃力的表演个啥?看来孙悟空遇到是坏师父。
利落的起身,掸裙子,白顷歌一脸无耻的笑意,笑的花枝乱颤:“师父大量,心胸如海,徒儿自叹不如。”
佯作凶恶的对暖暖道:“师父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下回别再淘气了啊。”
这脸变得如此之快,前无古人。
这马屁拍的,如此的不着调。
南子洛道:“整理好藏书阁,另,罚你今日不准吃饭。”
白顷歌踏着小碎步饱含深情的热泪往南子洛身上蹭,南子洛不吃这套,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剩她和暖暖站在一地惨不忍睹的藏书阁里大眼对小眼。
苦逼的用法术整理了一日,肚子饿的要死,白顷歌仰望苍天,有一种欲哭无泪的赶脚。
到了晚间,师父终是不忍心,对她道:“饭不准吃,若你真饿,可以吃面。”
这样也可以?
白顷歌满血复活,活蹦乱跳的挽上南子洛的手,在南子洛嫌弃的眼神下吃完了一海碗面条,顺手给暖暖也捎了一碗。
她不能想,故意让记忆尘封,只要略一触即那时候的事就心痛的仿佛一只大手在碾压心脏,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师父,徒儿再不会说那些混帐话了,你回小槿身边好不好?
师父,你在不在这里?
白顷歌见到楚离的那一刻几乎掉下泪来。
师父不在这里。
“小歌。”
楚离替她抹泪,拥住她:“别怕。”
“我在。”
他的嗓音疏离,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她深陷其中的宠溺和疼惜,当初自戕时的勇敢和无所畏惧在这一刻在心中化为深深的恐惧。
当时她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楚离轻抚她的发,低低的说:“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白顷歌痛的心酸的泪在这一刻滚滚而落。
她那时候怎么不想想楚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