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宏伟的大殿里,阴沉暗淡的光线,傅初七微微抬头,便不敢再看。
高高的台阶之上。
那个男子狭长的眸子,肌肤苍白,宽袍大袖,慵懒的坐在骷髅椅上,冷冷的盯着他。
傅初七身上起了一层寒意,眼神不禁的就漂移到其他角落,这间屋子并没有其他的鬼好像。。。
他暗自纳闷,难道自己以前得罪过他?这个眼神是要吞了自己?
傅初七还没有来得及套近乎,只听头顶一个鬼魅的声音缥缈盘旋:“你来了。”
傅初七头皮发麻,勉强笑了两声,拱手作福:“参见冥君。”
“恩。”容浅神情莫测的应了声。
屋内阴凉,静谧无声,宛如千丈寒潭,波澜不惊。
傅初七的脊背感到一阵生冷的凉意。
容浅应该有瞬间移动的功力,可是他偏偏一步一步的走下来。
那台阶仿佛高深没有尽头,又仿佛沉浸在无边的黑水里。
傅初七没有细看过,不知道他怎么踏实了台阶,不知道他穿了什么鞋子,踏在台阶上根本连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没有。
那个男人下来了,他感觉他好像就在眼前,就是不敢抬头看她。
下颌一痛,容浅手指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肌肤寒到他的心里。
他的目光被迫迎上他的目光。
怎么会有这样冷傲充满戾气的人?
狠戾的如一只夜枭。
他的脸色苍白,黑锐的眸子里带着桀骜而残酷的意味。
三千青丝随意披散下来,身上的衣服似稠非稠。
他的气场很冷。
傅初七在他厚重的威压下呼吸渐渐急促。
“你再说一遍,是谁让你来的?”他的嗓音很冷,但若果傅初七抬头,就会看到他的眼瞳里有一丝急切与期待。
傅初七吃痛,下巴都快给他捏碎了。
说起来他见那个人时似乎也在他身上看到和他一样的残戾。
“云深阁阁主让在下交给冥君一样东西。”傅初七忍痛从虚界中幻出一把黑冷如泓的匕首。
容浅松开捏住傅初七下巴的手,双手有一丝颤动。
“你为何喜欢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喜欢我?”如工笔勾画的眸子,好看的眸子,漂亮精致到让人光看一眼就心动不已的眸子此刻却是充满了愤恨和怒火,敖的通红的眼睛如一只择人而食的鹰隼,双唇颤栗,痛声控诉他的残忍禁锢,似乎这一生都绝望。
“这又有何不可?”他的双臂紧紧抱住失控的他,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充满不舍和爱怜:“我最恨天下凡夫俗子成见,偏要逆天而行,我从接了上届鬼王焰火令,便要一辈子守在鬼界,我虽然不能与天齐寿,但我几万年的人生,漫漫的人生,若没有你,又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爱你,就是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和你在一起。”他的声音如迷醉的酒酿,低沉而妖邪:“凌儿,我爱你,让我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公子凌趁其不意,一刀插入他的心脏。
这是他送他送来护身的匕首。
他却用来杀他。
呵,你真的恨到想要我死。
若不是因为那时顾北处于极度的癫狂中,匕首插偏了几分,容浅那次或许真的死了。
一种刺痛感在容浅的四肢百骸蔓延,剜心的痛苦让他苍白的容颜上龟裂开一条条细纹。
寒冷的匕首握在手中,如那时顾北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血肉模糊。
容浅适才还刚冷的眸子此刻如遇到一片柔软而窒息的海,血丝在眸子中如丝丝缕缕的红线,缠绕,包裹,让人透不过气。
压抑酷烈的气氛让傅初七想快点向他交代完事然后赶紧逃离这里。
“阁主说,鬼尊没死,让冥君您自行定夺。”
不可能,那时他亲眼看到他死的。
南溪洛这种人死了,他怎么可能看错。
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千乘槿终于明白紫柳江为何要称作紫柳江。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个名字仿佛也阴翳诡异的很。
柳树明明是绿色的,不管是哪种绿色,它除了在秋天的时候有叶落苍黄的凄凉,其他时候,终归是绿色的。
哪会有紫色的柳树?反正她从来没能看到那种枯败的紫色,肃穆惨淡的紫色的柳树。
那种紫色不是高雅,而有一种令人恶心的奄奄一息的尸腐感。
这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昏天暗地,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又仿佛在低声怒吼。
走不出的紫色柳树,走不出的位面空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颠倒。
她惶恐的站在漩涡中心,天边似乎有野兽躁动狂嗥,声雷阵阵。
“它们发怒了,师父。”小小的千乘槿吓得哇哇大哭,不知道该如何办。
天空本来混浴的光线突然黑暗,紫柳江内长而枯索的柳树枝桠就像一条条吃人的毒蛇,吐着长长的血腥的信子瞬息爆长,千乘槿本能的向后逃。
可是没有退路了!
同一时间,江内好像有怪物飞腾而出。
身躯巨大,黑压压的毛发,没有面目,赤目如电的怪物!
紫柳树千锤万条,速度较之千乘槿没有章法的拼命逃跑直就是光速。
而江内的怪物如同一只只甲壳虫同时浮出水面,同时发起进攻向她扑抓而来。
明明一丝光线都没有,那些怪物却仿佛生了一双能看透黑夜的眼睛,准确的知道千乘槿逃向哪边。
这是一场没有余地的追捕,力量悬殊的猎杀。
江水驰掣,万物混沌,天地仿佛如初开之时,所有的怪物倾巢而出。
柳枝如蛇,妖异的缠绕,千乘槿裹在蚕茧般的柳枝中如一只渺小微弱的小婴儿。
怪物馋涎着长长的口水,好美味,只闻一闻就觉得好美味,好饥饿,在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呆了上千年,真的好饥饿。
马上就能吃到了,逃不掉的!
一声声忧婉的琴音幽幽传来,明明是很美妙的琴音,赤眼猪妖向那女孩儿扑抓的身体却仿佛如冻僵的尸体般缓了缓,身上遍布的一双双幽诡的绿色眼睛盯着那个破禁而来的人。
那个男人一双深沉的眸子如一汪看不穿的黑洞,神秘而邪魅,长相极美,身上却散发让人敬畏的尊贵之气。
凤尾冰弦琴身桃花瓣隐隐流转,那个男人淡淡开口,却带着一股从容的绝对碾压:“赤眼猪妖王。”
一只猪头狗身,身形巨大,面貌不堪,身上黑毛硬刺的怪物从江里缓缓升起,其余的怪物在这尊怪物面前皆觳觫臣服。
这就是赤眼猪妖的王。
赤眼猪妖王的声音诡怪,态度带了一丝谨慎:“原来是鬼尊。”
南子洛神色如冰:“放了那个小孩儿。”
赤眼猪妖平素知道南子洛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所以从来不肯与他结仇:“鬼尊息怒,这孩子自己闯进了紫柳江,你看兄弟们都饿了几千年,得一个食物不容易,鬼尊如今要带走这孩子若不给个说法您让小的无法跟兄弟们交代,不知鬼尊是否是与这孩子有什么渊源?”
“她是我徒儿。”
“真是鬼尊爱徒。”赤眼猪妖王适才还恭谨慎微的态度立即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遍身的绿眸瞬间狰狞:“鬼尊如今要带走这孩子也容易,只是兄弟们听说喝了鬼尊的血可长生不死,都想尝一尝,若鬼尊愿意施舍一点,小的感激不尽。”
赤眼猪妖王瞅着他:“小的也知道鬼尊您的本事,弹指间便可杀了我们这些小喽罗,但是鬼尊可要想好了,若杀了我们,那可爱的小姑娘可就得和我们一起灰飞烟灭。”
南子洛只需素手请扫琴弦,那些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但只是一刹那,只要一刹那,赤眼猪妖就有可能把千乘槿一起拖入地狱。
“说是为了为师,结果还要为师来救你。”南子洛向千乘槿的方向淡淡瞥去,眸色虽淡,却带了一丝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宠溺和心疼。
她小小的身子已被紫柳勒的出血,巴掌大的脸蛋痛苦的皱成一团,唇色白的如薄纸一般,一双眼紧紧的闭着,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滚动进紫柳的树枝中。
“说好,若不守信,本尊同样有能力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南子洛的手指微蜷,指甲轻碰掌心肌肤,如一把锋利的刀撕裂一张薄薄的纸,朱红的血从那道伤口中滚落,如一粒粒朱砂融入紫柳江的每寸土地。
那些干涸的、渴求的、分裂的妖怪饥饿已久,闻到他香甜的血液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骤然贪婪而垂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没入江中,战栗的享受着他的血。
连赤眼猪妖王也忍不住那血液的香馨,咕噜噜的吞了吞口水,为了尽快享受到他的血,语气里带了一些焦灼向南子洛道:“鬼尊盛情,小的这就放了令徒?”
“南子洛在救得白顷歌时体内的灵力已然随着血液将要流失殆尽,他竟然还不知道死活的趁着赤眼猪妖享受他血液的时候给予了紫柳江致命一击,将赤眼猪妖连带着紫柳江焚灭,连带着他自己的元神也给毁了,他居然还没死?”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