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说话客气,但这明显是一针见血的指出道恥在血月族如今这种紧急的局面下却藏的是争权夺利的龌蹉念头。
底下还有一群下人在跟前呢,虽然面上不敢表现什么,指不定心中怎么想他,道恥脸上挂不住,当即脸红脖子粗怒喝顾北:“胡说八道!”
“师伯为何要恼羞成怒?”
顾北在道恥腾腾怒意下是云淡风轻的眉眼,讶然道:“师侄完全是一片好心,师伯的想法师侄完全赞同,才有适才那一说,依师侄看,上官安宴既然与巫罗是父子,他此番逃出,巫罗定然在外接应。
我们现在去追,追到了灵山,巫罗随便找个地方把上官安宴藏了,我们一口咬定上官安宴在他那里,他又说没有,要知道各族领域神圣不可随意侵犯,到时候我们要找人,必得与巫师族动手。
虽然我们血月族不怕他们,但巫师族好歹有十巫领导指挥,血月族却连个头领也没有,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血月族人不知听谁的好,如何战斗?
岂非令血月族一开始便处于下风?”
顾北这一番话说完,道恥的脸色才有所好转,正要再次推举道廉,被顾北轻描淡写的抢白:“方才师伯说道廉师伯才可取代师侄的师父无机掌管大局,可血月族自祖师爷流传下来的规矩,需年轻一辈中文武胜出者为上主,统筹做主,长老们只能从旁辅助。”
顾北话锋轻轻一转,语气加重,沉声道:“师伯刚刚的话想必是因为事况一时间太急才错说了,师侄想,师伯这样尊师重祖的人,不会第一个站出来破坏祖师爷立下的祖制。”
顾北软硬兼施,好话坏话都留下了余地,可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任谁也不敢接着。
道恥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在大脑充血,血液逆流的情况下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是道廉一把将他拉住了,给了他一个寒噤的眼色。
道恥哪忍得住,实在没处发火,一掌劈下去,将身旁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砍断。
底下人摄于道恥的功力,忙不着痕迹的退离他一尺远。
道廉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道恥两眼,努力压制住心中烦恶,松了松僵硬的嘴角,侧过身向顾北道:“师侄的意思,去追叛逆之徒前,还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重新举办一次上主之选?”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血月族的人自然听懂了道廉的弦外之音。
顾北微然笑道:“师伯的话说的极是,事急从权,师侄有一个极好的主意,还望师父、各位师伯定夺。”
“说罢。”道廉微拧眉头。
“血月族几位上主备选人选如今都在这里,平日里的表现一一落在大家眼里,各人品行德操,文治武功想必大家心目中都有个高低,不如设几个暗箱,让血月族上下举行一次不记名投票,得票高者胜出若何?”
道廉的心沉了沉,有一种一切皆在顾北掌握中的入彀之感。
然自己刚才说话已经把重新举办上主之选这条退路堵死,顾北现在提出了一个最公允的办法,问题摆在这里,如若现在不按照顾北说的办,他又不能出一个更好的计策,日后他在血月族还有何威信可言?
“我看此法甚好。”
无机掩下眼中的情绪先开口,其余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遂都点头认可。
道廉与道恥在众长老的许可下点不点头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然而为了与各长老站在同一阵线,自然是点头的好。
暗箱设好,长老们皆守在暗箱旁,几位上主候选人站一侧,以术法封上眼睛,这样才不可能事先以法术看到纸条下面的字眼,以此推测自己的票数,若得票多的自然没话说,就是以防有人得票少,心有不甘,在选举结束前扰乱会场。
纸笔分派到每个有选举权的血月族人手中,不准他们私下交头接耳,交换意见,以免有人趁机煽动民意,威胁选举人的自由选举。
‘叮’的一声磬声响,考虑的时间到了,人们纷纷写下自己心目中的上主,投入暗箱。
待投票完毕,长老们在众目睽睽下写上各位候选人的得票数。
在那声‘叮’的磬声后,白顷歌觉得血月族那些拥有选举权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种变化很细微,有些像她以前见过的某种表情,但细想下来,却又想不起来了。
“夭夭。”白顷歌问白夭:“你说这回会否是顾北得胜?”
顾北一千年来流放于北望沙泽,在血月族中的建树几乎为零,上回又为了小白主动弃权上主之选。
血月族人只见到过一千年前顾北的血腥戾气,这一千年内顾北到底有没有在北望沙泽反思,改变性子,仅凭顾北上回回血月族住了几日,血月族人哪有时间对他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白夭摇头:“顾北胜算不大。”
白顷歌心中涌动着一个困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顾北能赢。”
白夭奇怪的瞅了瞅她,再向会场中看去,果然影壁上顾北的得票数较之其他候选人是云泥之别。
惊讶了张大看嘴巴,白夭瞪着眼,有些不敢相信:“小白,你怎么知道的..”
一股挥之不散的场景重叠感在白顷歌眼前晃动,她按了按心思:“我就是有一种感觉。”
白夭竖一个大拇指给白顷歌,赞叹:“也没见你占卜,凭感觉就能知道,我服。”
白顷歌显然情绪不高,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深处形成,一旦触碰,会让人无法自处。
“你还记得来血月族之前我和顾北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白顷歌低低的问白夭。
白夭的目光光顾着前面血月族内部选举,漫不经心应道:“正是呢,听不懂你们打的什么机锋。”
“那你可记得他的思懿居?”
白夭勾起好奇心:“和那场对话有什么关系?”
“思懿,思懿,顾北思念的是一个叫苏懿的女子。”
“苏懿?”白夭彻底不再关注血月族会场内的情况,完全被白顷歌的话吸引住:“我还以为顾北始终爱的是你来着。”
“这事从头说起就长了,你认真听我讲完,我有件极重要的事要与你一起去做。”
白夭很少见白顷歌神色如此郑重,也收起了顽劣之心,仔细听她讲述。
“顾北原是林国的皇子公子凌,他的母妃与他的叔叔楚湘王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顾北母妃只当楚湘王为兄长,爱的却是林国当朝皇帝,也便是顾北的父皇。”
白夭打断她:“接下来的剧情是否是楚湘王怨恨之极,起兵造反?”
白顷歌惊疑不定的看了白夭一眼,白夭吃吃一笑,两只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儿,露出一排整齐的齿贝,抿嘴道:“这种戏码本狐狸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说了不少..”
白顷歌哭笑不得,敲她一个爆栗,续道:“顾北七岁那年,皇帝生了一场大病,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到长安为皇帝祈福。
正逢诸皇子夺嫡,平日在皇宫不好下手,这时出来了,皇子们大展拳脚,纷纷设谋,要除去最有竞争力的那几个皇子,顾北被人追杀,苏懿与她母亲救了他,而苏懿的母亲也在这场战斗中落悬崖死了。”
“之后呢?”
“当时苏懿小,并不认识顾北身上所穿的衣裳是林国当朝皇子才能穿的,只当他是一个被人劫道的公子哥。
而顾北也灰心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骗苏懿说他只有孤苦伶仃一个人了,苏懿的母亲虽然是因救顾北而死,可苏懿没有怪过顾北,只怪害母亲落悬崖的那群坏人。
苏懿终是可怜顾北,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里。”
白顷歌叹口气:“事情到这里结束已经很好了,可是皇帝放不下他这个孩子,派人四海八荒的寻他,终于楚湘王找到了他,把他们接回了林国。
从长安到林国不长不短的距离,楚湘王成为了儿时的顾北最信任的人。
实在很难想象,楚湘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令童年在阴谋诡计,流血杀伐中渡过的顾北打开心扉,信赖于他。
而苏懿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王爷。”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北在遭遇楚湘王造反,杀害了他的父母,苏懿之后想要以整个林国陪葬的原因吧。”
“什么?”白夭吃惊道:“顾北要倾覆自己的国家?”
白顷歌眸子里闪过一抹沉痛:“我被巫罗关进虚界,顾北为了救我,不仅掏空了国库,还搜刮了本就贫瘠的民脂民膏,才凑足了金子交付云深阁。”
“顾北为何迁怒林国..”打击太大,心理变态,脑回路扭曲?
面对白夭胡思乱想的表情白顷歌道:“楚湘王是爱顾北的母亲,但他同样深深爱着养他育他的林国,是以他起兵造反时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这边造反,那边连掌灯的宫女都未惊扰,许是专程派人安抚过那些宫女,且对部下下了严令不许伤害宫内无辜人的性命。”
“而且若不是深爱这个国家,楚湘王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的为了林国的发展鞠躬尽瘁,案牍劳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