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年前,佛国的普宁寺发生了一件令九洲大陆,八荒四合都瞩目的大事。
一代得道高僧,普宁寺的方丈絮厄大师竟然被传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
世人有此一说并不奇怪。
话说絮厄彼时弱冠之年,长相秀美,若妇人之貌,却在普宁寺住持众多的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得承上任方丈的衣钵,可想而知,其在法术、佛理、经纶方便的造诣可谓深不可测。
当时普宁寺为了甄选下任住持,举行了比武大会,人才济济的普宁寺,许多众望所归的僧人一一败北于絮厄这样一个外表简秀整丽,清瘦不堪的小僧人。
所谓世界很大,也很小,画一个圆圈,就能看到首尾。
这件事很快在说大颇大,说小不小的*,九洲之上传播开来。
好多爱看热闹的人类女子和女妖精听说絮厄娟美,能力不俗,皆长途跋涉,千山万水的到佛国来瞧他。
见过他的如花美眷不少,倾心于他的妙龄少女据夭夭说能从南荒山这头排到那头去。
夭夭爱凑热闹,自然扽着她和清云也去看看,可惜当初她懒癌症发作,未能成行,没能一睹后来絮厄在辩经会上侃侃而谈,优容不迫的风采。
相信絮厄爱上人间女子这个说法的人皆说他虽自幼出家,清心寡欲,但谁能保证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每日面对那么多为了他去普宁寺上香进佛的红粉佳人不动春心?
不管谣言是真是假吧,普宁寺一时间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传说连远在朝堂之上的五国皇帝听说此事后,也在五国元首例行聚会之后的一次宴会中提起,作为一项谈资。
当然,为了人类与各族群的和平共处,五国皇帝不会这么不谨慎,最多私下笑笑,所以这一说法约为杜纂。
然絮厄年纪轻轻便拥有一身精深的修为,且身居高位,是修来世一派的肱骨,暗地遭受许多人的忌恨的事实摆在眼前不说。
现在他有公然违背佛教邪淫戒律的传言流出坊间,令佛国之人蒙羞于世人之前,更是让不满他的僧人有了攻击他的把柄。
在事情发酵一周之后,不仅修来世一派的僧人反对他再任住持一职,主今生一派的僧人也公然要求他不准再出现在佛国。
据说双方为这事还发生过一场暴动。
不过一天,普宁寺的高层一致决定,废除了絮厄的住持之位,驱逐他出南荒山,永不准再踏入佛国一步。
并且规定,普宁寺此后一律戒严,不准女子进入佛国。
这时距离絮厄任普宁寺方丈一位不过短短三个月,他可谓是普宁寺寺史上在职时间最短命的一个住持了。
本来事情到这儿也结束了,但是一年之后,夭夭痛心疾首的和她咬耳朵,说是普宁寺的絮厄大师在被逐出南荒山后遭人暗杀,推入了万丈悬崖,尸骨不存。
白顷歌和絮厄一向没有交集,所有的事迹都是听夭夭说的,那时对于他的英年早逝也不过叹息一声。
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再见到他!
一翳在目,空花乱坠。
是絮厄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意是千人千面,人心难料,皆以自己的预设立场揣度他人。
当时她就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嫉恨絮厄,陷害他的声誉,之后再杀他灭口。
人既已死,她作为一个看客,人絮厄的入室门生都没有任何表态,她仅凭雾中看花的猜想,就想着介入人家内部斗争,站出来说一通大义凛然的正义话,这不叫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叫给自己添仇恨。
“原来是絮厄大师。”白顷歌虽不信佛,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双手合十,念一句我佛慈悲,道:“五十多年前,听说大师命陨绝崖之下,甚为大师叹息,没想到今日却还有再见之日,幸甚至哉。”
不等他回话,白顷歌心念倏转,疑惑道:“刚才听大师说,我欠了你们普宁寺两条人命,一个法宝?”
不对呀,那圆灵是被自身的功力反噬而亡,好吧,若不是她去盗宝,他也不会走火入魔,满打满算是因为她死了吧,可是她啥时候又欠了普宁寺一条人命了?
她敢确定,捆在梁上的监寺和叫净明的小沙弥是没死的。
难道是那个她抓来念密经的和尚南至?
她不是让夭夭把人和白摩玲一起送回去了吗?
夭夭不可能背着她把人杀了,盗走白摩玲的,且不说夭夭平时杀鸡都不敢,就是那个白摩玲她拿着也没用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夭夭瞒着她贪了白摩玲,杀了南至,佛国不早闹个天翻地覆,来追杀她们了,她们还能悠闲的在九洲和北荒山上跑来跑去?
若事情果然如絮厄所说,那为何佛国不亲自派人来斩杀她们,却派一个早被逐出佛门的人来动手?
难道偌大的一个佛国,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施主刚才一番客套话为贫僧可惜,听来颇入耳。”絮厄缓缓道:“只是施主害我普宁寺两条人命,夺我普宁寺无上之宝的帐却不能推脱半分。”
他字字珠玑,如洪钟大吕,在空中徐徐扩散,缓慢却厚重的力量迫得人心神沉压,仿佛他双手推磨,随着齿轮转动,啮合,然后是夹在中心的豆子毫无空间的窒息和毁灭。
白顷歌没想到他还没等她说清楚就开始动手,她上次为楚离治伤,不仅失去了五万年功力,内伤一直未愈,为了加持白绫,站在半空,也颇需要费功力。
絮厄的内力远比她想象中的沉厚,此时出其不意,连绵不断的后劲压迫得她心中一股烦闷欲呕,铁锈味的鲜血在口中翻涌,脚跟也渐虚浮。
底下是密密麻麻的鬼兵,她一旦摔下白绫,不能用笛子控制它们,它们饥饿之下,轰然抢食,她片刻之间就会变成一具枯骨。
她咬破舌尖,呲开眼角,竭力定了定心神,艰难的抓紧手中的笛子,不让它掉下去。
此时是她身体和意志最虚弱的时候,絮厄只需过来,轻轻出手,她就有可能坠身而下。
絮厄苍老的声音如一圈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注入了一剂迷~药,在她的脑海中持续不断的回响出低沉的嗡嗡声,刺激的她头晕脑胀,连情急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能力想接下来应对絮厄的办法。
她最大限度的反抗,是用毅力命令自己不准晕过去,不准掉下白绫,不准在敌人还未上前的情况下,自己先把自己给打败
奇怪的是,夜色之下,絮厄如一具泥雕木偶,站在古木之巅,禅定般一动不动,更没有丝毫靠近她,打杀她的意思。
白顷歌在昏昏沉沉的识海中体会出一些味儿来,絮厄此刻大概也是殚精竭虑,拼尽全力了吧。
不然如此大好机会,果然如他口中所说不能放过她的话,早就过来一掌结果她了。
唇角溢出一丝冷然笑意,这种时候,只要不出现第三者,她只需和他比拼耐力和毅力就行了。
谁先倒下去,谁就输。
时光拉的无限的漫长,一分一秒都难熬过。
白顷歌的意志越发的混乱模糊,絮厄大约是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难看。
一缕寒风在浑浊窒闷的空气中迟缓搅动,冥夜之中,一只青色的蠕虫不动声色的顺着白顷歌的银丝沁雪白衣爬上她的手。
白顷歌顾着和絮厄的对峙,只觉一点微不足道的麻刺之后,手上蔓藤出一副诡秘繁复的水银色图案。
“阿弥陀佛。”
一声了无生趣的叹息如一条冰冷的滑虫钻入白顷歌的耳朵。
这是白顷歌晕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时是眼前一片漆黑,耳里没有半星微响。
有人用法术封住了她的五官神识。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在一味的寂静下如堕入无垠的黑色空间。
黑暗,黑暗,无尽的黑暗。
阴冷,阴冷,无尽的阴冷。
她最怕的黑暗和阴冷。
幽闭恐惧症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巨人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以绝对的力量碾压着她的心脏。
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困难,脸色惨白,如要死去。
时间一寸寸的挨过,夭夭巴巴的望着白顷歌离开的方向,心急如焚。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白顷歌都没有回来。
夭夭不再等下去,将鬼婳送回摇光山安顿好,再留下清云照顾她,自己化身为狐,一路向白顷歌昨晚离去的方向寻去。
小白身上的气息在不归森林里戛然而止。
夭夭在广袤的森林里来回转了几个圈,都没能找到关于白顷歌的蛛丝马迹。
幽深的森林里很平静,太过平静了一些,反而不正常。
正准备抓一只小虎小蛇的来问问,一只黄莺飞过来,嘴上衔了一封纹样古老的草书。
夭夭等不及它飞过来,一跃而起,抓在手中,取下书信。
楚离阁下惠鉴
闻君有意追杀人间的两个幻术师,望君早日得手,取其身上一样肢节作为信物,于中秋子时,来换令阃(kun三声)。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敬请 台安。
看完之后夭夭咬牙切齿,怒火丛生,什么幻术师这么本事,竟然要用小白去换!
还有,其他的都能看懂,令阃是个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