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雷声，夹杂着瘆人的阵阵惨叫。还有兽的咆哮之音，扯痛骨肉发出的疼恸。

“听到了吗，此番来的可不止我一个。有那雷电蝠龙、蓝翼海龙兽、裂海玄龙鲸、裂天兕、珊瑚独角兽、赤炎金猊兽、这些恶兽，天地初开时便得了恶兽骂名，被打压多时。如今得了机会，只要杀了这九色腾鹿重制青书，这万载来的冤屈，不就可以洗刷了吗。如何，你觉得，我们可是师出有名啊？”

话罢，山间怒风夜幕，星河转变，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唤得人心煎熬。

大地突然震动了一下，似那重物倒地弄出来的颤抖。

长一心惊，大喊道：“阿灼!！”便想冲出门外察看燃灼情况，却被轻河一声锐喝：“外面凶险，不得出去！”

长一怔住，不知所措，但心念着燃灼，怕他出事仍往着门外走去。还不曾踱远三尺，就被烛阴移步挡住，一掌击飞好远。

“休想出去，今日我便杀了你取走盘古阵，再夺得鹿衣。到时候，这四海八荒，九州大陆，就是我为主了！”

听着洞外那痛苦不堪的嚎叫，以及山中其他生灵发出的惨叫，心如刀绞。

因受了这一掌，长一伏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顿时觉得胸腔被震伤，连带着腹内振振抽痛。

轻河扶起地上的长一，担忧不止。回神冲着烛阴大骂道：“你这混账，我杀了你”

说罢将长身一弹，同那烛阴一同化身撕咬在一起。植萝上前拽起地上的长一，往洞逃去，后面亦跟着一众追兵。

梼杌山下，是经年累月堆积的黄沙，被风碾平，铺就万顷黄沙。十安倒在血泊里，被众多恶兽妖魔重重围困，连赋早已不见了影子，唯独燃灼还在血搏。风狂卷而来，扑面而来的风沙打得人头昏眼花。隔着沙屏，长一强睁着眼，依稀可辨，那倒在血泊里的人，是十安。

长一挣脱植萝之手，急忙跑近，不顾一切的冲进包围之中。包着满眶眼泪，将十安圈在怀里，细细唤了一声“十安”。

原来刚才那声惨叫不是燃灼，而是十安的。只是，他几时到得此处，他不是，不是拿着盘古阵去救辛诏了吗？怎么他会在这里？

植萝仍站在原地，此刻待要上前。却又被一恶兽缠住，恶斗一番。

长一哭泣不止，忙托住燃灼，护于自己怀内。见他气息孱弱，伸手去抱十安的头颅，只闻长一唤一声“十安……”

可他终究没有走，刚到得鬼关就看见无数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涌入。他担忧长一安危，握着手里的神石，不带犹豫的折回。

连赋见他重返回来，从燃灼处脱身追上十安，质问他为何回来。十安将手里的盘古阵扔给他，“你去救辛诏。”不待连赋多言，他已抽身赶往山神洞，却不曾想遭到暗算，受了重伤。

十安已经神识恍惚，但见着她，仍勉力笑了一笑：“你哭什么，我又不会死……对不起，我骗了你的盘古阵。”这世上最难弄懂的字，是 情！

生死可枉顾，唯难过情关。情可润人，亦可伤人。

长一苦笑，彼时不知，原只想过，情本甘芳，却也难咽如斯。

长一哭着答声“对，你不会死。”，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憋不住，拿袖子来擦，嗡声嗡气道:“来，我带你走。我不会让人伤你的，你莫怕。”

十安苦笑，叹气道：“鹿痴……我一点都不怕！我好歹也是上古神兽的白泽，那容易那么死的。我刚才是被这样不要脸的妖魔偷袭，才负了伤。莫要哭了，你若是再哭，我可就……不高兴了。”，

众魔剑拔弩张，眈眈地盯着两人。又有一黥面恶兽想要趁机偷袭，张开巨口，巨大的尖啸之声，从它的喉咙内冲出，十安推开长一，挡了恶兽一掌，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十安！！”长一大呐一声。

长一乃九色腾鹿，历来作为和平神兽，斗战之力基本可以忽略。这些人步步紧逼，势要夺她性命，虽有心豁出去，与他们斗个鱼死网破，无奈自己神力实在不甚了了。

顶着巨大的鹿角，一次次拼命向着前刺

去。妄图冲出一条血路，然，终究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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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悲吼，远处的山神洞里火光阵明阵暗，倏而没了声响。之见那烛龙冲破岩洞，伴着一白色珠状的果物冲天而去，随即掉一同落在荒土之上。几次欲起身，做困兽之斗，却终是穷极末路，烛阴就此倒地不起，死得透彻。

空中传来轻河鬼魅一般的阴森笑音，她飞身而来，蛇身绕动盘在半空。双生果掉在地上，滚了滚几滚，轻河只一扫蛇尾，就将双生果抛向自己，用口衔住。接踵而来的妖魔鬼怪，一一被轻河所挡……

黑幕无月，唯有黄沙铺天，此刻山中厮杀无休止。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天朦胧亮起时，这场大战方才结束。

长一抱着十安，他尚存一丝意识，并未死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却让你们遭了罪，对不起。”她悠悠述说着。

轻河靠近，满脸血污，阴沉的眸子，从看到她那刻起又慢慢变得温柔。一如往时的山鬼轻河！

“从记事起，你、小白、阿灼，便一直守在我身边。小白和阿灼虽常常将我吓哭，总是欺负我，却也一直护着我，尤其是你，更是将我捧在手心里。我虽愚笨，也能懂得谁对我好。经年里，小白和阿灼总说这梼杌山中穷极无聊，无甚可愉悦，每日看着这荒山野岭的，眼睛实在疲痛。时常偷跑出去玩，却从不肯带我去，而你常去昆仑墟，也唯独将我扔下。我本以为是你们小气，不肯带我。今日我才懂得，你们以前有多护着我。你去昆仑回来，也都是去给我寻些好玩的物什。”

轻河温温道:“长一，那些人都被我杀了，我们回家……”仿佛劝哄稚儿。

长一抬头望去，堆如小山一般的尸首，血染黄沙，这些都是轻河杀的？

她惊骇看着轻河，痛极不能言语。轻河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

“轻河啊，是我不好，害了你，害了阿灼，如今也害了十安。”

轻河摇头，凝着她。岚愚之前给她算得一卦，说她只得千年寿夭，她本山鬼，女娲族人，生命绵长恒古，除了自己杀生作孽，会折损福寿，否则定不会只有那短短千年，当时自是不信自己会早早身归混沌，只道是岚愚失了水准。

如今看来，还不得不向岚愚俯首。岚愚她，果然卦无虚卜，灵验得很。

轻河道:“我不怪你，为你做什么，我都是自愿的。”

狂风大作忽骤，天大亮。血腥味掩盖了尘土的味道，一阵一阵的扇来。

长一颤抖问道:“轻河，你可否把那个双生果给我？”

轻河诧异，稍有迟疑，不知她要来作甚。思酎片刻，仍旧将那颗双生果给了她。

长一接过，怔仲出神，又低头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十安。“他们说，双生果是圣物，是当年金乌之母羲和元神所化。千年开两花，千年得两果，一苦涩，一甘甜。得之，可续命，可增神力。”

轻河道:“你要说什么。”

嘴唇上起了水泡，一咬嘴唇就破了。被风一吹，就干得开裂，长一微张着嘴，抿了一下嘴唇，抬眼看着轻河:“连赋得了盘古阵，只消用这双生果做了药引，便可为辛诏改命。而我现在只有这双生果，并无盘古阵，你说还能救十安的命吗？”

轻河摇头，闪烁其词道:“我不知道。别说这些了，你若想救他，我可以忘却他此前作为。我们将他带回去，带回去我定会将他治好的。”说着就伸手过来想要将十安接过，却被长一只手拦住。

长一语气坚定，道:“你知道的！你和我都知道的，若要为神改命，天下间唯有双生河畔圣物可驱动。即时，盘古神石就会显露古神名字，划去便可。若没了这盘古阵，独有这双生果，只需……”

“住口！”

轻河急急将她打断，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然，她还是说了。“只需要盘古后人一窍精魂，并同圣物喂予那人，仍然可以续命，对吧？”

这是轻河阿娘说过的，当时她和轻河一起听的。只是轻河一直觉得她笨，记不住，可也不曾担心她会用自己的命去干傻事，也就无甚牵挂，可她却牢牢记住有关盘古阵的一切。

轻河喝道:“我是不会让你这样做的，你快些把双生果给我！”她想去抢，无端对上长一一双泪目。

她还来不及出手阻止，长一已经驱动神咒现了原形，九色霞光弥漫开来，紧紧将小白包裹在霞光里，将轻河死死挡在仙障外。任凭轻河如何击打那穹摩擦，仍然无法冲破。

霞光里，那颗尚未熟透的双生果迎风而上，伴着长一的元神尽数到了十安身体里。

长一痴痴的看着十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地上。

植萝低唤了一声，“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