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轻河篇
十安冷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嗤笑一声:“你这妖神当得倒是清闲,姗姗来迟。你是掐着时辰来的么,你若提前个片刻来,我也不至于伤得这样。这下好了,我正杀得起兴,你又来阻止我,不知妖神是何用意。”
图河甚是厌恶的睨了眼诛囚,因着生气带动整个面部肌肉的抽动,转而看向十安却又平和了不少,稳声道:“诛囚既是妖界中人,做出此种劣行,我身为妖神却没能及时阻止,我对你不住。好在事情并没有闹大,你也伤了妖界不少小卒,也算扯平了你这肩上的一剑之仇。可否各退一步,你将诛囚交由我处置,我将他带回冥界好生看管如何?”。
从他温和的商量语气中可以看出,他想要从十安手里救下诛囚,而非想要真正处置他。毕竟图河掌管着妖魔两界司法,手下人犯了事,他这个管事的可不想担一个管教不严,纵容属下干出这种拿不上台面的事。
十安淡绿色的长袍已经血迹斑斑,衬得整身装扮尤为奇怪。浣风剑引动的腾腾紫气被格在仙障之外,弥漫在空气里,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死寂。十安伸手拭去嘴角的血痕,轻轻道:“我若是不肯,你又待如何。”
此时长一已到得十安跟前,看着他左边肩膀上浸出的血将衣料打得湿漉漉的,光是看着都于心不忍,觉得瘆人,心想十安该有多疼。顿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报于他。转而偏头死死的盯着诛囚,似要在他身上用眼神挖出一个洞,怒吼着:“你这丑八怪,怎想害我。你今天休想活着出去梼杌山,我的灵力已经恢复,现在我就送你去无量海,受死吧你。”说完绕指为结,默念神咒,绽放微弱出红色颜光。正欲动手就被图河挡了回去,长一愤愤看着他,恼他得不行,偏偏灵力不如他只能暂时收手。
诛囚脸色铁青,沉寂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嘴唇紧抿着,身上很僵硬。双唇微微动了动道:“又不止我一人想要你的命,既使你今天逃得掉,早晚都得死在别人手里,我又何错之有,你……”
剩下的话被图河一掌打了回去。
对面尚立在诛囚身边的的图河猛地抬起头来,似乎诧异得很,极其不能置信地唤道:“你是长一?”
长一回过眼睛凝了他一眼,身子颤了一颤,一双眼望过来,惊恐地睁大了,讷讷道:“你不会也要剥我的皮吧!我就奇了怪了,我好好的一张皮,怎么谁都想要啊?我若是给了你们,那我不就没衣服穿了。到时候我如何出门见人,我还要不要礼义廉耻了!。”
十安隔着十步之外,勉强与长一道:“我快撑不住了,休要与他胡扯。赶紧找个地方给我疗伤要紧。”
长一闻言,死命剜了一眼图河和诛囚。然后转身急行,几步到得十安的面前,长一的脸色比起十安这严重失血的人还要白上几分,心慌意乱道:“你怎么又流血了,衣服都快被染成红色了。我且搀扶着你,我带你回去疗伤。”
图河亦是跟了上来,却因十安设的仙障挡着,无法靠得更近些。隔着仙障关怀问道:“可需我为你疗伤,”
十安沉声道:“不必了,暂时还死不了。”
然后转头与长一道:“走吧,我快累死了。”
长一柔声道:“都是为了我,你对我真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我们只是刚刚见面,你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走。现在好了吧,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我又不能医治你,你若是现在死了我岂不是罪过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关心我啊!”
十安扶额叹息都懒得回话,看着肩膀上不断涌出来的嫣红血液,若是再做啰嗦多言,恐怕自己真的会有事了。看着满脸期待的长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为了早点终结她的废话,违心道:“是啊,我关心你。担心你死于非命我心下难安,如此答案可还满意。”
长安讶然道:“死于非命?”十安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眼神明暗了几番:“不过再走之前,我还得做件事算笔账。”
话落他又转头去望诛囚,图河也望着诛囚,长一见他们都望着他,便也就一同望着。
他手中的那火盒早被图河收了回去,跪倒在图河跟前,见着图河望他,眼神惊慌道:“主上,若是得了这九色鹿衣我们便可以自撰青书,是非功过都由我们自己来定夺,这样何尝不好。到时候,你不止是妖神更是三界之主啊,主上下不了手,就由我来、”
图河大喝一声:“痴心妄想。”
诛囚茫然道:“主上,我们马上就可以成功了。只要你现在将眼前这只九色鹿剥皮制书,不用上交给天帝,重新撰写青史。即时起,你便是这三界之主了。”
图河的手一震,一阵雷风将诛囚扇离几尺之外。冷笑道:“你以为一张鹿皮就能改天换地,成为三界之主了?简直愚不可及,荒谬绝伦。我现在不杀你,只是念在你为冥界做出不少贡献,不肯轻易拿你性命。若你再如此冥顽不灵,就不要怪我不念昔日主仆之情了。”
诛囚猛地起身来,双目赤红,几步到图河面前:“你若今日不杀她,日后再无机会。”
长一上前一步,恨声道:“你这不要脸的三角恶兽,丑八怪。我招你惹你了,你要对我赶尽杀绝,我好端端的一张皮凭什么你们想要就要,一群王八蛋,这是皮不是衣服岂能说给就给?”
十安摸了摸自的肩膀,血仍旧流着,兀地沉沉笑道:“上古卷轴中记载,梼杌山乃是开天辟地之初的盘古一缕精魂幻化而成。这梼杌山的所有活物都得了盘古神魂庇护,绝不会轻易殒命。而长一,更是由这梼杌之山的万般灵气幻成,只要她一日留在此中,便没有人可以杀死她。”
诛囚哑声道:“为何我之前不曾听闻。”
十安脸色苍白越发显得无力,伸手将长一往后拽,想将她护在身后。只是长一现在正是气头上,说什么都不肯轻易放过诛囚,怒道:“是啊,真是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我与这梼杌山本是一体而生,我留在这山中便不可能死,你伤不了我也休想得到我的鹿衣。”
十安因方才那番话说得太用力,牵扯全身的伤口,当时不觉怎么,现下停下来喘气顿觉疼痛难忍。压抑着咳嗽了两声,长一赶紧过来将他搀着,:“你可还好?我带你回山神洞里去,我让轻河给你疗伤。轻河的医术很厉害的,她若是给你疗伤,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和没事人一样。”
图河定定地望着长一,顿了良久,才道:“长一,对不起。今日之事是我的属下鲁莽行事,我虽不知情却也难逃其咎必,我定会对此事负责。你想我如何补偿于你?”
他这一句补偿,倒是令长一惊了一跳,她定了定神,假意咳嗽道:“这个补偿嘛,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什么,而且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这样,我先记着,等哪天我想要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再去寻你让你补偿。”
图河眼睛一亮,又是良久,慰然笑道:“这样也好,如此我便欠下你这个债了。你大可放心,他日你若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我自然倾尽全力以赴。”
长一呆然点了点头。
十安胸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血气立刻又涌起来,咬牙涩笑道:“我说长一啊,你能不能先顾虑顾虑我这个将死之人。你若再耽搁下去,我可就真的活不了了。”
十安脸色苍白,咳到喘不过气,冷笑道:“妖神既然已经许下承诺,那便好好记着,他日再还。只是不知,你要如何处置这三角恶兽诛囚,我看,你是不会杀他了,莫不是打算包庇?今日这畜生伤了我,这因偷袭而造就的一剑之仇,让我这神兽一族的白泽委实觉得憋屈。若是传出去还以为神兽已经没落,让这魔兽来主了这宇宙玄黄之事,即时两族开战再来较量一二,你可曾想过后果。你今日是想要大事化小,还是小事化大?”
图河尚未作答,诛囚已颤抖道:“主上,你可不能听信这白泽胡言,他定然也是来寻这九色腾鹿鹿衣,然后再献给天帝邀功。他这番费尽心思,想要挑拨离间你我主仆二人,其心必异。再则,神兽一族怎会为了一个天帝下令诛杀的人,而同魔兽一族开战。你莫听信于他。”
十安沉声与图河道:“这大事化小,就是让我亲手了结这烦人的恶兽,除去污染眼眸的东西。你若是想要小事化大……那可就是我之前所说那般,两族开战。不过这理由倒是不用找长一来当,我便是最好的借口。我白泽一族,乃是这神兽中的上古奇珍,可不是随意就能被人欺了去。你要知道,这神兽向来看不起魔兽妖族,正愁找不到借口打压尔等,眼下你们就送了一个说辞来,倒也算识趣。”
诛囚倒吸了口气,慌忙爬去抱住图河的腿,仰头道:“主上,属下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图河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今日,我是保不住你了。”
诛囚凄厉道:“你怎可将我交由他来处置,我为你出生入死做下些许功劳,如今我要杀这腾鹿也并非为了自己。我只是想要助你登上三界之主的地位,而不是永远只做一个妖神。而现在功亏一篑不说,你竟还要杀我-”。一席话说得好有底气,只是图河面上仍旧不为所动。
诛囚继而又哀求道:“主上,您不要怕他。他这只是一面说辞,当不得真。既使神魔两族开战,也不会是因为一个被三界追杀的人。这个女人是九色腾鹿,想要得到她鹿衣的人不在少数,纵然我不杀她也会是别人。只是……只是她今天运气好有白泽帮她,我才会失了手,不然她早就死在我手里了,哪里还能留到现在还让十安来威胁你我二人。白泽现在受了重伤定然不是你我二人对手,现在杀了他二人夺得鹿衣岂不甚好。”
长一换了个姿势扶着十安,上前一步愤愤道:“你这厮忒不要脸,到现在还在想着要杀我。”
十安沉声:“妖神可有定夺?”
图河没理抱住他腿的诛囚,神色木然道:“诛囚自小便随我一同长大,我不忍杀他,可否留他一命。他今日犯下的诸多错事,全由我一个人担着可好?”
长一见他态度极好且诚恳哀求,便温声问十安:“十安,你说,我要不要网开一面放过他。毕竟我也没死,而且我见这个妖神人挺好的,他既然许下承诺日后回报,那我们便放他二人回去?”
这会儿松懈下来,十安全身痛得说不出话来,本想再放两句狠话,可惜身上太累,便只摇了摇头。
诛囚冷冷笑道对长一怒斥:“我还轮不到你来替我求情,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自会来取你性命。”
长一十分震怒,待要挣扎着去踹他两脚,图河已经一道电闪劈了过去,他被劈得往后退了数丈远,正正撞在一块坚石上,吐出一口血来。
图河道:“我只道你为何要如此鲁莽行事,却不知你竟心存歹意不知悔改。我已然劝说,你却食古不化,一意孤行继续错下去。就算我有心保你,怕也只是有心无力。”
十安冷面,渐渐撑着浣风剑走到诛囚跟前,瞧着眼下他这般惊慌失措的神情,轻笑道:“你可知我为何非得要杀你?当日双生河畔你随冥王同到,幻化模样伪装成冥王,骗过植萝盗走双生花,让她犯下大错被关禁闭,整日浑浑噩噩以泪洗面,几度寻死。若不是你,便不会有后来那些事……。我早就费尽心思来寻你,没想到今日却是在这里碰面。那些旧账,我便不与你细细说来,说了也是浪费口水。不过今天我既然逮到机会,可不会轻易放过。本不想在此了结你的性命,你却死性不改还想着害人。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诛囚惊恐得直往后缩,颠三倒四道:“我没偷走双生花,那是植萝自愿给我的。她爱慕冥王,我只是投其所好如了她的愿,你又如何来怪我?”
十安右手捏起印伽,诧异笑道:“是啊,你是如了她的愿。不过这些还是不够的,植萝还有一愿……那便是让你死。”话毕,攒力用咒语将手中的印伽一催,明晃晃一片白光过后,诛囚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图河在一旁喃喃道:“原是如此……”
长一却突然尖叫一声,十安被她这尖叫引得向后一望,“你杀他作甚?我不想杀人,我这梼杌山万年来还是头一次发生如此血腥之事,若是被轻河知道此事因我而起,她必定是要责骂我的。”
看着诛囚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看上去格外可怖。长一不由得一阵恶心,往十安身后退了几步。
图河仍在失神当中。
十安摇头叹息道:“如此甚好,也倒是省去不少麻烦。这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转头与长一道:“你还不过来扶我,我告诉你,我可真的没力气了。我杀了一个终日计算着要杀你的人,除去一个后患,你得感谢我才是怎么还来怪我。”一番话完,喉头一甜,嘴角又溢出几丝血迹来。
图河眼神黯了黯,隔着几步道:既是如此,也算两清了。”转头看了眼长一轻轻问了句:“那你,可还要我还债?”
长一愣愣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了,不用你还什么。诛囚既然死了,一切也都戛然而止,烟消云散了。我们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图河涩然失笑,一抬长袖敛走诛囚尸身,遁走不见。
十安如今真是精疲力尽了,眼前恍然一团极柔和的光,便沉沉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