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鹫宫,门窗紧闭。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商量什么大事。,凤鹫宫当差的人都知道,她们的皇后不喜欢光,也讨厌出门和待客。所以平日里都是门窗紧闭,足不出户。她拿着一块石头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平淡无奇的陋石在她眼中却好像那是块稀世珍宝。
宇文效坐在离他不远位置上,静静的看着她的举动。她像个孩子一样,对着石头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眉目间满是柔情。
房里实在昏暗。半晌后,他叹气起身打开紧闭着的窗户。她一抬头,光就打在她脸上。她不自在的拿手遮挡,不悦的说:“小八,你要做什么,快把窗户关上,刺眼!”
他面无表情,慢慢走到她跟前。“安若应,你扮够她了吗
她愣了愣“小八,你叫错了。我是齐储儿,不是安若应,安若应已经……死了”
宇文效嗤笑:“你就这样扮她吧,换了一张她的脸,扮成她的样子活着。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喜欢你吗,不会。他爱的始终只是齐储儿”
她咬唇未作回答,齿间却逸出一丝凉气。嗤笑出声:“小八你知道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未好好看过我一眼。他会很温柔的看着储姐姐,会对她很温柔的笑。可是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宇文效苦笑:“所以你就为了这些换成她的脸活着?”
她听见胸腔里另一半鲛珠碎裂的声音,额上沁出大滴冷汗,心痛如钢刀刮骨,她却哼都未哼一声。他眸中怒色更深,几乎是贴住她说:“清醒一点,你不是齐储儿你是安若应。你明明那么聪明,却为何还会那么笨的执着于一件蠢事上,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有多伟大?你以为你在替谁活着,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你以为你能救赎别人吗,不是。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能救谁。”
她怔怔看着他。
他皱着眉任她瞧,余怒未消耳朵因为生气而涨红充血,半晌,手指抚上她眼角,神色渐渐和缓。他本来不想对她说这些重话,他也舍不得她难过。可是,她太执着了。
执着过了头就不再称之为执着,只能叫冥顽不灵。
她眼睛一眨,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却赶紧抬头。他扣住她的头,让她不能动弹,就这么直直看着她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看着泪滴自眼角滑下。他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
哭这种事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低低抽噎声起,顷刻间便是一场失声的痛哭,估计安若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委屈,是害怕,也可能是多年来放不下的执念被人捅破,就像拿刀挖掉身上的腐肉一样痛。
他紧紧抱住她,她手里依然紧握着那块石头。他嗓音沉沉的:“小妖怪,如果你想要回南海……就回去吧。”
她哭得脱力,地上掉了一颗颗粉红色的珍珠。我特别激动的想要冲出这个梦境去找十七,告诉他我看见鲛人泣泪成珠了,而且还是粉红色的,之前她在牡丹丛里哭那次,因为我是借助宇文效的视角隔得太远我没有看清楚,可是这次不同,是近距离的。然而很可惜,我还是不能让十七看到。
***
我在宇文效的梦里时常有种想要弄死他的冲动,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家伙仗着是在自己的梦里,经常为所欲为。因是他自己在昏睡中造出的梦境,不是我所编织,我就只能像看连环画一般看着这些事一幕一幕发生,无半点回转之力。搞得我很被动就算了,还时常被动打断我的神思,搅得我头疼。才刚刚有点头绪觉得自己要弄懂了吧,他又给我切换到下一个画面。要不是我这人容易接受新鲜事物,脑回路也清晰,不然不被他绕晕才怪。但是这样牵着我寻找下一个故事情节的游戏,我是真的不太喜欢。
前一秒我还在为他们的故事担忧,看他们的感情戏如何发展,觉得宇文业对安若应有一点感觉了吧,下一秒又被宇文效给我抹得干干净净的,弄得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宇文业对安若应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若说喜欢,他又放不下另一人,若说不喜欢又舍不下她。真是麻烦。
于是我打算不在任着宇文效胡来,我出他的梦找到更多有关安若应的事,哪怕实在他的梦里我也能看到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安若应和宇文业直接的独处。我要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往事,这样才能对我去为她造梦有帮助,不然我不就白来了。
安若应的寝殿十分简单,里面的装饰大都是按照以前齐储儿的房间来布置的。灯台旁一只琉璃瓶中插的两束干枝桃花,常年都在。齐储儿向来不喜奢华,就像她的性格冷傲有爽朗,但她却偏偏独爱灼灼桃花。。桃花本来艳丽,可故意塑成干花的装饰品在这深冬里倒显出几许空幽寂然。侍女捻直灯芯,宇文业大约睡意不盛,握了卷书靠在床头。两下无言。。
我一看没什么可看的,就打算一个人出去观赏一会儿枯木繁星,刚要转身却见凝神看书的宇文业一边翻页一边抬起眼睑,待目光重落回书上时,嗓音已淡淡然响起来:“你冷不冷,要不你挨着我睡这样会暖和点。”假寐的安若应在轻轻翻了个身,被子微隆,看似缩短了彼此距离,实际不过换个睡姿。半晌,宇文业从书卷中抬头,蹙眉端详一阵,低头继续翻页:“我怕冷,那你睡过来些行吗。”这一次安若应还是没有听话挪过去,估摸假意睡熟。但事实证明都已经躺到了一张床上,装不装睡其实都一样。果然灭灯就寝时,侧身而卧的安若应被宇文业一把捞进怀中。她在他胸前微微挣了挣,,事先声明我没有偷窥人家夫妻。我说的这些,纯粹是通过衣料摩擦和后续宇文业的说话内容来辨别。漆黑夜色如浓墨将整个梦境包围,宇文业清冷嗓音沉沉地响在这无边的梦境:“你怎么不听?我让你睡过来一点,我知道你在假寐,别装了”。安若应淡淡地:“我的手脚冰凉,我怕你沾上寒气。你若冷我让人给你送汤婆子进来。”
空气突然安静些,宇文业没有再让她睡近一些,她也正准备继续假眠,拉了被子想要把自己捂得团团的,还没等她把自己捂严实就被宇文业捞过去裹在怀里。
她浑身一颤,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可是却是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宇文业皱眉,很是不悦的声音飘起:“身子怎的这般冰凉?我还以为你说气话,没想到是真的。我让人多送几重被子来。”说着就要欠起身来唤人进来,安若应急急阻止不让。
“不用了,我不冷只是手脚冰凉而已。我向来如此,不用担心。”她语气坚决,宇文业也只好作罢。他把她裹在怀里,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里衣中贴着肉,她像被针扎似的赶忙缩手,却被他再次抓住放回去,然后紧紧抱着。
她试图再次把手拿出来,却被他不善的语气制止。
他说:“你的手动来动去的,这样我很不舒服。”
安若应瘪了瘪嘴,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自己想要伸进去的”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有意见……”
……
这一夜,批完案前累积的文书,已近三更。他没什么睡意,沿着兆康殿散步,不知怎的逛到她住的凤鹫宫。偌大一个宫殿里无人迹,显得冷清,西殿殿门前种了几株梧桐树,一个小内监窝在树下打盹。殿中微有灯影,他缓缓走过去,在五步外停住,惊醒的小内监慌忙要唱喊,被他抬手止住。那个角度,已能透过未关的雕花窗看到屋中情景。安若应屈膝坐在一盏燃得小小的竹木灯下,手中半举了个石头看得出神,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时而皱眉时而露出不明深意的微笑。宇文业不禁看得痴了,待在原地不动很好奇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挂在脸上。
顷刻,她将石头放下。手搭在桌上,头就枕着手臂这样睡过去。宇文业担心她就这样在桌上睡过去怕她夜里着凉,神色有些愠怒侧目对着身边的小内监斥到:“这凤鹫宫的女侍怎的当的差,夜里凉又不是不知道她身体弱,还让她就这样伏在桌上睡着?”
内监吓得赶紧跪下,急忙说到这就去打点。他叹了口气拂袖想要转身进屋,打算亲自去看看她顺便说道她几句。步子才迈开就听见一阵哭声。
他回头凝视,安若应因为哭得悲恸而使身体不断颤动,从刚开始呜咽到最后的嚎啕。
他终究没有进去,没有想好用怎样的态度对她。冥冥之中好像知道了什么,却也不想计较。何谓是非,不就是无端牵扯不的人和事吗,世人往往都知道是非起源却始终无法平定是非。何谓心魔,不就是自己割舍不下却又不准别人插手,虚造出来为难自己的影子吗。是非心魔,凡此种种我都明白的事,我想宇文业其实也明白。只是我可以说出来,但他不能。
夜深寒意涔涔,皇陵在枯树掩映中露出一个翘角,他望着那个方向,半晌,缓缓呢喃:“很对不起你,我承诺了你很多事,但我却一件都没有为你做到。你应该恨我的,甚至是我自己都应该痛恨自己,我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冷血薄情,可是……齐储儿对不起,她代你活着,我觉得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