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钟山门关,果真不见守门的天将,只几头天狼挨着打盹儿,灰色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修为不凡的灵物。完全不似长一之前描述的那般光景,毕竟曾是龙族圣地既使尘封多年仍旧不可丢荒。
十安蹙了蹙眉:“你不是说钟山早已荒芜,怎么还有看守大门的天狼。 ”长一严肃回答:“轻河说了,这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钟山已经荒芜了,可是这龙池可是天物,龙族专用,就算已经不再用它,也得象征性的管理一下,安排几个虾兵蟹将来蓬荜生辉,这样一来~嗯,这样一来才不会失了天家颜面,丢了体统。”
十安哼哧一声道:“原来你这出神入化的成语功底,师承轻河啊。果然名师出高徒,实在厉害。”
长一吞了口唾沫,干干一笑:“过奖了,你太眼高手低了,我不如轻河聪明,懂的成语也不多,只是她平时给我训话时,我记得几个而已,现在已经炉火纯青了。我带你往后们走,后门有个洞,每次我都是从那里进去的,轻河嫌丢人一般都是从大门,可每次都得和那几头天狼打斗一番,累得半死,还是我机智。”
轻河冷笑:“你说的那个洞,是狗洞吧!”
长一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当真是聪明啊。”十安摇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的往里头走,到底是神兽白泽,只是现了原形往那门前一站,都不用嚎上一嗓子,那所谓的天狼就吓得奄奄往后退,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都懒得做,十安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长一呆了呆,仍旧站在门口。想不通为什么以往那么凶狠的狼今日怎地如此温良,以前走大门哪次不是被狼撵着跑,最后无法都得绕道而行,从后门那个小洞钻进去。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来时的模样,与今日十安作为的不同之处,好像就在于有没有化了原型,心想十安定是因为化成了原身所以狼以为大家都是走兽,故而网开一面。
于是长一心领神会赶紧化成九色腾鹿真身,昂首挺胸的进了大门,谁知才迈进去一步就被几头狼给灰头土脸的赶了出来。只能惨兮兮的往里呼唤十安……
龙池烟雾茫茫,一派素色,与远处荒芜的山头相比,此间却全然另一番景象,一路徐徐而行,细细赏来,倒也别有趣味。龙池呈月牙状,形态极为好看,以紫英石为地,汉白玉石为阶,直直通往那清波水岸。龙池两旁植了修篁翠柳,瑞气千条耷入水中。偶有几只仙鹤清啸一声,扑棱着翅膀从头上飞过,长一慨然一叹,望着天空道:“这里真的好美啊,我干脆让轻河搬家搬到这里算了。”
十安脸色阵白阵青,啧了一声道:“你的见识真是得增长增长才行,这在九重天里很是常见,四海龙宫里亦是平常,就连我家双生河畔也比这里美上许多。”
长一砸了咂嘴,一脸不相信。十安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表情逗得一笑,拍了拍她的臻首笑说:“赶明儿我带你去看看,四海八荒,九州大陆,哪里都有世间绝色风景。你终日待在这寸草不生的山间,见识实在是短浅。”
长一瞪了他一眼,也不再和他争论,自个儿跑到龙池一角坐下,只脱了鞋子将双脚往水里泡去,舒服得长吐了一口气。十安本想脱了衣服好好洗洗,可却不好意思知会长一让她回避回避,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还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非礼勿视。看她戏水正是兴起,全然不曾注意他,也就没那么多讲究,穿着贴身锦衣一跃而下入了池水,扎了几个猛子后,忽而往水底一潜就不见了踪影。
长一哼着自创的小曲儿悠游自得,兀地回神想看看十安,却发现烟雾潦寮的水面空无一人。心里一慌,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准备打捞十安,一边大喊他的名字,一边哭着浮水。她想着十安定是不识水性,沉下去游不上来了,估摸着时间,怕是已经溺死了。越想越慌,越慌越乱,手脚并用的在水里扑腾,全然忘了自己也不太懂水。以前每次下水沐浴,都会提前捏个诀化为鱼身,暨时想怎样欢脱那便怎样欢脱。可是眼下她却忘了化为鱼身的咒语,慌神之际又突然手脚抽筋,没扑腾几下就灌了一肚子水,水面冒了个泡,人就沉了下去。
直至快要沉底之时,她才猛地睁开眼睛,眼看自己快要完了,心里一窒,拼命挣扎着想要往上游,可这手脚却不听使唤,使不上气力。心道:“这次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想不到自己才七万岁,就得英年早逝。年纪轻轻却要以这种方式升天,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闭着眼睛,等着最后咽气那一刻。气息渐渐弱了下去,身子很重很重,只觉得飘飘忽忽的在往一个深洞里掉,也不知什么时候最终落地。
突然一双手将她托住,嘴上好像贴过来什么软软的东西,她睁眼费劲辨别,竟是十安。心下狂喜,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因为在水里无法出声而作罢。眼下她的气息微弱,十安给她渡了几口气,双唇相贴,气氛煞是暧昧。,长一老脸一红,亏得这是在水中看不出来脸的颜色。
十安拖着她游动得十分费力,游了好久才终于浮上水面。到得岸上,十安大力的给她拍拍后背好让肚子里的积水尽数吐出,长一猛地咳嗽几声才稍稍缓过气来。
她本想笑着道声谢,抬头却正迎上十安冷冷的眉目,自知理亏的将笑容敛了回去,低着头等着十安责备。
十安低吼着:“不会水就不要下去,笨死算了。还有,你是一个神仙,你不会水难道不能捏个口诀闭气吗?今天你若是死在这龙池里,也算是创了一个新纪录,神仙被水淹死的新记录,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过信的人恐怕不多,毕竟丢了神仙的脸!”
长一低着头,心里委屈得不行。十安见她如此,以为是受了惊吓又是一阵好气:“上古神兽里,最怂最胆小的,也怕只有你们九色腾鹿了。又笨又呆,还没什么本事,若没了轻河守护,恐怕早就死在群兽手里了。”
胆小的人在被骂时,往往都是能忍就忍,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退让。然而,常言里的那句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还跳墙,还是有道理的。再胆小怕事的人,一旦触碰到底线也会炸毛,比方说现在的长一。十安怎么骂她本人,她都乐得接受,毕竟是自己犯了错。可当十安提及腾鹿一族,说其愚笨无能,这就让她很不开心了,这种护短的心理哪怕长一心智不全,也多少觉得膈应不舒服。
她恶狠狠的盯着十安,眼眶里包满了泪水,摇摇欲坠。方才苍白的面颊因着此刻的气愤委屈,微微有些涨红,红白掺和后就变成了粉色。她静静凝着十安,只一眨眼,圆大如豆的眼泪尽数往下掉。
此刻她在十安眼里,不知为何就突然显得特别动人,让他情不自禁的伸手为她拭去泪水,放低了声音安慰道:“我有没有怎么说你,你哭什么。”
长一仍旧不说话,眼泪却没歇着,滴答滴答的坠落在龙池里。十安心里一软,哭笑不得的一声轻叹:“算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刚刚是我说的过分了。你莫要哭了,你若是再哭我就不再管你了,我现在就起身走。”说着作势要起身,长一慌忙握着他的手,抽泣着说:“我不哭就是,你不要走。”
十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就只为哄她不哭,哪里肯真走。只是仍旧端着姿态,得理不饶人的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若要再耽搁片刻,你不就死了。我说你你还哭,好端端的你往水里凑什么热闹!”
他蹲在地上,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将脸上的眼泪擦干。长一看着他,憋着一口气喃喃道:“我在岸上弄水,突然发现你不见了踪影,我起初以为你是在潜水,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你上来。我就慌了,我怕你溺死在水里,所以我才下水的。本打算去捞你,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慌乱得很,一慌就忘了术法口诀,手脚也抽筋了。后来……后来我就一个劲的往下沉,我本以为我会死掉,可好在你把我给捞了起来。我方才缓神过来准备跟你道歉,我话一句还没说,你就骂我……”
她的声音沉闷暗哑,听起来很是委屈。十安叹气道:“我就是想要待在水里好好的洗个澡。你在岸上玩水,我也不方便脱了衣服,就想着索性潜到水底去,将衣服脱了仔细洗洗。衣服还没解开就看到你沉下来的身影,起初还以为看错了,好在我这眼睛在水里也能巡视如常,将你给辨认出来,否则你今日非得交代在这龙池里。”
原是如此,长一支吾了一声:“反正错不在我,你需得补偿我。”
十安哭笑不得:“那你需要我怎么样,不吵你。”
长衣抹了眼泪,神色再次生动起来。眸子一转道:“我想去昆仑,我长了这把年岁除了梼杌山之外,只去过附近的其他小山头比如这钟山,除此之外我便再没去的其他地方。我只知道红尘百色,世间千态万物各有姿色,不似我的梼杌山,唯有黄沙遍地。先前轻河说,外界凶险让我好生呆在山中,不要随意走动。所以轻河常常去的昆仑与岚愚品茶尝酒,我却从未涉足昆仑半步,就是那岚愚长什么样子我都不曾见过。我这心下十分好奇,借着今日和你出来轻河不知情,我一定得去昆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