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揽着她的手,将她放得端正,眼底有笑意:“好了,不要再瞎说了,什么仙女妖怪的。还有啊,你怎么自己叫自己储姐姐,莫不是病糊涂了。我们回屋,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去吧~”,那笑容淡淡的,却能要划伤人的眼睛。安若应没有说话,转身和他离开。
十七说我们应该去找宇文效,我拿他开玩笑说:“是不是你俩吵吵闹闹的,吵出感情了?”
他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我,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死开!存心恶心我是不。”
我闭嘴,赔着笑脸道歉他才作罢。其实我也想去找宇文效了解一下内幕,他和安若应那么熟,从他哪里得到的情况要有用得多。我本来是想过些时日再进安若应的梦看个究竟,却耐不住性子急急的进了她的梦。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我不能深入她的梦,看不到她的曾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她的身份有关,事实是我根本无法入梦又如何能给她圆梦?
安若应是我职业生涯中,遇见的第一个棘手的交易对象。因为她的身份实在特别,怪不得我出门前梦婆婆左一次右一次强调,一定得对安若应得事更加上心才行,如果她不愿意,我是不能给她造梦的,这下好了,连梦都进不去怎么造梦。我不知道为何,既使她是鲛人,但毕竟也只是一个我收集眼泪过程中,遇见的其中一个交易对象,却不知为何受到梦婆婆如此重视。……
我们隐身去了宇文效的安王府,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他。
月光下,他眉目依旧,一身玄青衣衫,手里握一把软剑,剑尖染了两滴嫣红,腰间佩戴的玉饰在夜色下泛出温软蓝光,称得上一个风姿翩翩的佳公子。
他挑起眉毛,语气冰冷:“你们来做什么?”他这一脸不高兴的,红眉毛绿眼睛的看着实在吓人,亏我刚刚还夸他是个佳公子呢,算我瞎了。
我往十七身后缩了缩,嘿嘿笑着没个正经的回答他:“我们也算认识了,这不是来找你叙叙吗。再说了,我们都跟你说了我们的身份,这里也只有你我们还算认识,不找你找谁呀。”
半晌无人答话,我悄悄抬头瞟他一眼,没见他有什么特殊表情,猜测他多半是不相信,叹口气说:“好吧,我承认。我们是来找你了解一下有关于安若应的事,你虽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却仍然不知我们此行的目的。你若是帮了我们,等我下一次来人间,我一定卖力的给你造梦。”
他却打断我的话:“造什么梦?”
我老实交代说:“圆一个人们生前最想要的梦,不过这还得是有缘人才能让我给他造梦。所以,便宜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他如遭雷劈,我只好讪笑出声。缓解缓解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我一开口,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十七看了我一眼,转过头清楚明白的对着宇文效说:“安若应快死了,而我们就是来为她圆最后一个梦的神。代价就是她的一滴眼泪,可是我们现在进不了她的梦。你和她相识,能够帮到我们”
清楚明了,没毛病。但是我怎么有种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感觉,觉得对不起宇文效。
空气突然凝固,庭院中万籁俱寂,只有十七说话的声音,偶尔能听到虫子啾鸣,都被我们自行忽略。
这么直接的告诉他真相,这对宇文效,是不是太残忍了。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想法不对,因为他早就知道安若应要死了,不然也不会拿着她的鲛珠去还给她,还劝她回去。
虽说我们告诉他真相不能有什么结果,可如果能有这样的机缘让他知道,说不定也好呢。哪怕安若应回了南海,她还是会死。
他兀地开口:“不是说……不是说只要她回了南海,就可以不用死了吗?”
他低头看我,仿佛是等待我的回答,我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往后瞟一眼,正想说:“会死的”。却被十七这家伙抢着回答:“会死,她若不会死,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我愕然的表情,十七似笑非笑:“与其拐弯抹角说一堆安慰人的话,还不如直接了当说明白。反正他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我点头,表示我确实没意见,只是你会不会,抢得太快了些?,好歹由我这个正牌造梦神来说才会显示我的作用啊~,你都说完了我说啥?
我还在纠结该怎么宇文效协商,几名黑衣人蓦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就像从地底钻出的一般,把我吓得半死。
我想难道是宇文业见宇文效不顺眼了,特意派了杀手来结果他的性命?那我要不要装作不认识他,只是路过,然后伺机逃跑?
嗯,觉得很有必要。我正要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再再退后一步。还没等我成功退到十七身后,面前的黑衣人却齐刷刷以剑抵地,单膝跪在宇文效跟前:“王爷,属下无能,没有将皇后娘娘带出宫来。我等已经向娘娘表明来意,可是娘娘仍旧执意不肯随我等出宫,望王爷恕罪。”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这句台词已历经多次演练,而与此相辅相成的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羞愧欲死的表情。
我收拾起惊讶,转头看十七,他容色淡淡的问我:“你刚刚是想要逃?”
我茫然地望着他。“不然呢?”
他嘴角噙了笑:“咱们可是神,还怕几个凡人?”
是啊,我怎么没有意识到我自己还是个神呢,真是丢人现眼。为了不在十七面前掉链子,我立刻反驳:“我刚刚没有回过神来,其实我一点都不怕!。”
他摇头:“脸皮真厚。”
我:“……”
宇文业好整以暇看着我,没丝毫没有注意那几个黑衣人,他装得神色自若,其实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她真的…不能活了吗?。”
我说:“嗯”
十七说得对,与其骗他还不如说实话来得轻松没有负担,反正他早晚都得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
我正沉浸在我对宇文效的歉意中,耳边一声叹息低低响起。
那几个黑衣人纷纷低下头,宇文效的声音在这空旷庭院中轻飘飘响起:“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其实我早知道她不会答应,我只是……不甘心。”嗓音淡淡的,却让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齐刷刷更深地埋了头颅。“我等无能”
好苍白的一句话,也不见他们愧疚到自己掴耳光,或者磕头求饶~
呃,我好像想得有些黑暗了。罪过罪过,身为神仙我真是不应该。
正想得入神,不期然抬头,发现跪在正中间的一个黑衣人突然站起来沿着鬓角扯自己的脸皮。我没反应过来,不知这是个什么事态,惊恐问十七道:“他在做什么?,要变身吗?”他看我一眼:“有可能”
我自问自答:“看上去像是在扯人皮面具?”
就在我们说话间,黑衣人果然从脸上扯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呼了两口气:“属下无能”。我仔细打量她,讶然发现呆滞的一张面具底下竟藏了张姑娘的脸,眉清目秀,很好看的脸。
“王爷,请您责罚。”
宇文效眼睛颤了一下,抿住嘴唇,低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打断她:“万歌,你走吧。”
原来姑娘叫万歌啊,好拗口的名字。
万歌好像要说什么,却迟疑不决。过了好久才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讪讪问到:“王爷,娘娘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您,想听吗”
宇文效淡淡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万歌,道:“她说什么了。”
万歌起身:“娘娘说她想回南海。但是……可能是她死了之后。”
一片死寂。
…………
宇文效走在前面,我和十七还有万歌尾随在后。
月色从庭院中的林叶间洒进来,一地斑驳光晕,像被刀子仔细剪裁过。我憋了半天,还是决定问问宇文效,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啊。可是看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却实在问不出口,憋了半天却只憋出来蚊子似的几声哼哼,我说:“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有关于安若应的事?毕竟这也是为她好啊。”
十七守在门外,生怕有人偷听我们的对话。虽然我跟他说没有关系的,我可以施法阻断外界的一切干扰,但他说这是在凡间不能全部依赖仙术,这会扰了人间秩序。不知道他那里来得这些理论,但他要守门就让他守去了,免得他和宇文效掐起来,我在中间难做。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宇文效怕是没那个功夫和精力跟十七贫嘴了。
宇文效微微低了头:“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我知道的全都说给你听。”
他在跟我说话吗?我怎么感觉他在跟空气说话。
我抽了抽鼻子,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像是一块墨蓝色的布。快要变天了,心里担心门外的十七,怕他被风冻着。我转过头平静的问他:“安若应口中的储姐姐,你也认识?”
他静默半晌,道:“何止认识,我们自幼一起长大”
我踌躇地望向背影显得落寞的宇文效,问出一直想问但是没人解答的问题:“那个安若应口中的储姐姐,早已经死了。而安若应现在的这张脸,是哪个叫齐储儿的容貌对吧?”
他愣了一愣,端起面前茶盏努力凑到嘴边上,手有些发颤。好像,我提起不该提的事。他苦笑开口:“对,齐储儿的确死了很多年了。而小妖怪,一直以她的身份活着。这么多年来……五哥始终放不下储姐姐,心是空的却偏偏容不下一个安若应。”
他喝一口茶,失笑地瞧着我:“我知道她会离开,却不曾想,她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我想此刻的宇文效内心是极度深寒的,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终究还是被迫去接受。其间,他又喝两口茶,愣了愣又缓了一下神,再喝两口茶,才缓缓道:“储姐姐的死,和小妖怪根本没有关系。只是那个笨蛋,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既使真的是她的责任这么多年也该还完了。”
我默默地倾听着。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里面闪着泪光。:“我之前一直害怕她会离开,所以找了各种方法,用了各种手段使她留下。可是有一天,她居然,自己把鲛珠交给我,还让我替她保管……如果早知如此,我怎敢奢求她留下。”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导他,只是一味缄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