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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负如来可负卿 022安若应篇

宇文效躺在床上,虚睨着眼睛。手放在小腹上,一副要入梦的样子。“你不是,想要知道她的曾经吗,我睡着了……你自己去我的梦里看。”

我点头,但他看不到。

那年飞花点翠,春深。十七岁的齐储儿已是东宫里最好的杀手,从十三岁杀掉第一个人开始,四年来,以手中长短刀所造杀孽不计其数。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鲜血里浸过,戾气晕得眉目日渐浓丽,而长年与兵刃为伍,所谓温软心肠在生死门前磨得半点不剩,一颦一笑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东宫里的下人集体对她心存畏惧,等闲不敢和她说话,以至经常处在方圆百步渺无人烟、凡事只能自给自足的境地。

既使谁都怕她,她仍然还有一二挚友。比如安若应,比如宇文效,再比如宇文业。

与冷血的齐储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宇文业从海边捡回来,完全不像齐储儿那样人气低迷的安若应。总结原因,一来安若应爱笑,同人说话未语先露三分笑意,像朵盛开在日光雨露下的龙葵,漂亮又干净,而齐储儿则像蔷薇虽美却带刺;二来安若应乐于助人,常帮园子里的花匠侍弄花草,帮厨房里的嬷嬷炖汤洗衣,最特别的是她鲛人的特质,美……美到没朋友的美,。安若应,拥有十七岁少女该有不该有的所有美好,她哪里看得出来像一个深海里来的鲛人,简直活得比凡人还要自在。她说正因为自己是鲛人,迟早要回南海,现在在人间不尽兴的玩,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比起安若应来,齐储儿着实没有这样多才多艺,唯一会的只是杀人,而杀人显然不能算作一门才艺。她自小就被捡回来关在密室里*,宇文泊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想要她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努力做到,只为活命。

四月十七,宇文业十四岁生辰。齐储儿被宇文泊作为礼物送给他,从此她一直跟在他身旁,从未离开。她的使命,只是为了保护宇文业的安全。

暮春的雨无休无止。齐储儿在鲁国的任务中受伤,脚被利剑划出一道可怖长痕,本应放缓行程修养,却一心惦记着宇文业生辰,一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半个月之久,终赶在四月十七前一天回到了都城。鲁国盛产珍珠,她想送一颗最好的明珠给他当做礼物,她用丝绸一层一层包好,行路多日,带回安阳城,才踏进东宫大门,已迫不及待要奔去他面前拿给他看。人人都说齐储儿冷情,再冷情的人也会有软肋,而宇文业就是她的软肋。

阵阵春雷就落在浓荫之后,桃花就开始在雨中瑟瑟发抖。她想给他的惊喜,终究还是他抵不上他给的“惊喜”,来得更加令人震撼。

一个双喜临门的惊喜。

她一入城就得到了消息,楚国太子四月十七将迎娶太子妃,立正妃。而他的正妃,竟然是安若应。她当然不信,只当这是玩笑。所以,她急急赶来。

拖着自己还没有痊愈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他的房前。她将斗篷脱下,并了油纸伞一同交给屋外的侍卫,只抱着怀中精美盒子,里面装着珍珠,她给他的珍珠。

门外桃花正好,宇文业正立在书案后提笔画画。她说过她最爱桃花只随意提过,他竟然记得了,满院子都是纷飞的花瓣,门上贴着大红喜字,红绸铺了一层又一层。如今十里红妆,只为娶一人。

忙忙碌碌的下人穿梭在庭院中,无一不在告诉她,宇文业快要成婚了,除此之外一贯闲人免进的书房中,只有安若应兀自撑腮坐在案旁。

她不是不知道他会成婚,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个正妃呢,只是令齐储儿没有想到的是他会这么快,没想到那个人——还是安若应,一个鲛人。

内室寂静,能听到狼嚎划过宣纸的声响,宇文业埋头画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安若应时,眼里含了隐约的笑:“我都说我画得不好你还要我画,现在好了吧,把你画得很丑。你可不能怪我……”原本坐着的安若应好奇站起,立在书案旁,仔细端详案上宣纸,半晌:“不丑不丑,业哥哥画的我都喜欢。”

安若应眼睛蓦然睁大,死死望着门槛处一截白色裙角。宇文业也看到了玄幻口的齐储儿,嗓音淡淡的:“你回来了……”。语气不咸不淡,好似无关紧要。襦裙移动,锦缎摩擦的沙沙声就像晴好时院中桃花随风起舞,一身白衣的齐储儿站在原地不动,鬓发在斗篷里裹得太久,散乱潮湿,缚在颊边额头,脸上神情冷淡。

宇文业缓缓开口:“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去换身衣服?累了就去休息”。

她看着他,半晌,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角。笑隐在浓如蝶翼的睫毛下,未到眼底:“恭喜……恭喜,恭喜……”

她好像找不到其他的话,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安若应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出去。到她面前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也没有任何愧疚的漠然。轻飘飘的走过,她本该恨她却莫名想要同情她。

室内静谧,宇文业抬头扫她一眼,重新执起案上笔墨:“我想娶你……可不是现在。”

她如遭人打了闷棍似的,疑惑,震惊……不可置信,甚至是嗤笑出声。

他说:“你是奴隶出身,我要娶你势必困难重重,而且基本不可能。可是,安若应不同。她是鲛人,拥有我所需要的东西。她能帮我,而且这也是父皇所看重的。他不在意我的正妃是谁,他在意的只是谁对我更有价值。这个国家,四面受敌,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家已经岌岌可危”

她轻启贝齿紧咬着嘴唇,咬得很深很深,泛了白。

他顿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继续说到:“而这些天灾人祸,是安若应一个个解决的。未来无数的天灾人祸也得有人来解决,而她是最好的人选。”

她不信:“这与你要娶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一眼桌上,盯着一方砚池失笑出声:“她愿意帮我,我没有求她。她说,等我掌了大权,她回了南海,她就把皇后之位让出来给你。而你,将会是我的皇后。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问:“那你可会爱上她?”

他不假思索,看着她的眼睛:“不会”。

很诚恳的眼睛,她信了。一如既往地相信,从未怀疑。

齐储儿嗤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最可怜的,自己虽是奴隶,而安若应却是颗棋子。

***

打着齐储儿鲁国之事处理得干净利落的借口,宇文业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将桃花居赏给了她。齐储儿搬出紧挨着宇文业寝居的千君阁,搬去和他隔得十万八千里的桃花居。

就在东宫里私底下围绕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当事的三个人,哦不,是四个人都很平静。还有宇文效,他也表现得平静。因为他们都不把这件婚事当真,这只是交易。双方得利,何乐不为?宇文业身处高位,一向平静惯了。相比而言,齐储儿和安若应的平静就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齐储儿搬去桃花居那一日,安若应在前往桃花居的一处假山旁拦住她,神情憔悴,爱笑的一双眼没有半点神彩,却定定看着自齐储儿说到:“你那天怎么不质问我?是不是知道,我只是在为你做嫁衣……”话未完泪水已顺着眼角滑下,滴在衣襟上也来不及擦一擦。头上桃花盛开,纷然如火。她猛地扑到齐储儿面前,兀地恢复平静静抱着齐储儿说到:“储姐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的。我以后是要回我自己家的,你耐心等待,等业哥哥登上皇位了,等他不再需要我了,我……我就离开。。”

被她抱住的齐储儿低头来看她,浓黑瞳仁里映出远处的一片桃林。她哽咽气息吐在她耳旁,满心的亏欠:“小妖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

……

安若应背靠对假山,淡蓝色的锦绣长裙上织出大幅牡丹花样,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美丽动人。假山的阴影勾出一副对比鲜明的色彩图画。安若应紧紧贴在齐储儿的身上哭得气息不匀。半晌后,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高远蓝天,轻轻笑了两声:“储姐姐,我好想回南海。”

齐储儿蓦然回神,却不是接着她的话说:“小妖怪,其实你也喜欢他对吧。”

安若应抱住她,牙齿都似在打颤,好久好久以后她才眼泛泪光的说:“对啊,一直都喜欢……可是他只心悦你一个。我毕竟是要离开的人。”

她放下要搭住齐储儿肩膀的手,仍是微微抬头的模样,眼中映出大片火红的桃花,声音听不出情绪:“储姐姐,我真的羡慕你。”

齐储儿,良久说到:“对不起……对不起~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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