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这山林之间,兀地就起了大雾。风起漫天落叶遮掩,直吹得眼睛疼。我与十七并肩而行,他走在外边将我护在内侧。飞天高昂着脑袋,十分神气的在前面探路。可这神气也没能持续多久,十七唬它说:“你须得小心才是,走在前面最是危险。我听闻,这梼杌最爱食活物,尤其是你这种长得好看的活物。而这穷奇,更是更个性,最爱吃具有首领风范的人。”他生怕飞天不信,还向我使了眼色。飞天抬头望着我,似在等我说辞。
我来了兴致,想着好久没有掇弄飞天它脾气渐长,借着这次机会非得好好训训它不可。
我低头望着它说:“十七说得没错,这梼杌穷奇最是凶残,见了你一定生吞活剥。”
飞天起初不信,我又补充说到:“我听闻上古恶兽,凶残暴敛,长相恐怖难看。捉得活物后不会立即将它吃了,而是反复揉拧用尽各种残忍手段折磨,直到将活物弄得半死不活才一口吃了。”一席话编得我自己都害怕,飞天方才露出一丝惊恐。它抬头看了眼前方气势收敛不少,正欲往后退,猛地看到我与十七偷笑,又立马翻了脸,一声低吼后就抄上前去。
不多时它又着急忙慌的往后退,眼里一片惊慌。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它,突然间感觉这地晃抖得厉害,林间飞鸟扑朔,白猿哀啼。这猝不及防的一个晃动使我脚跟不稳,差点摔了出去。十七急忙拦住我将我挡在身后,横眼巡视着周围。
我躲在十七背后,小心翼翼的问:“十七,为何突然晃动起来,莫不是有恶兽出没?”
他以手贴唇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我赶紧抬手掩住口,不敢再弄出声响。怎奈这飞天却是个不省事的家伙,就算要报复刚刚十七的捉弄也得挑个时候不是。它倒好,嗷的一嗓子响动山林,想不被发现都难。
我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看着前方那一大坨黑影,拉了拉十七的袖子指给他看:“十七,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彼时十七正在颔首训斥飞天,听到我问也抬头望去。不待我多说一句,十七已带着我侧身一闪,躲过迎面而来的一个大掌。他暗叫了一声不好,将我安顿在一颗大树身后。
颤动过后却是一片死寂,但随即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叫,回荡在蛮荒之间:“我最恨外人入我梼杌山,都给我滚出去。”
是梼杌,眼前这东西是传说中的恶兽梼杌。——(tao.wu)
注:上古四大恶兽,饕餮、穷奇、梼杌、混沌。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枯枝败叶,梼杌一声怒吼,从口中喷出一簇簇真火,火光灼热焰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肃杀之意。十七凭空唤出天诛剑,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梼杌。我看着十七脸上的冷寒杀气,突然一阵陌生感油然而生。此刻的他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很强大,让人很有安全感。可我……却莫名觉得他有些不一样。
未几剑已出匣,迎风挥出。一道紫色的寒光直取梼杌咽喉。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西风!梼杌震吼,四掌一溜,后退了七尺。退时,还不忘喷出一股急火扑向十七。十七一跃躲过梼杌喷出的那口真火。火落在树上,瞬间将两人合抱大大小的树烧成了齑粉。
看着被烧成哪样的树,我赶紧抱着飞天找了个大石头躲着,心想这下总安全了吧。我直直盯着前方动静,心下担心十七,可无奈我的法力实在上不了台面,我若是上去帮忙多半也是帮倒忙,莫要害了十七才是。
十七的天诛剑随着他的手法变招,笔直刺出。梼杌长啸一声,冲天飞起,一瞬间也化做了一道飞虹朝着十七刺来,十七以剑护着胸口,看起来十分吃力。他退无可退,被虹气冲出去好远。我大叫:“十七——”也顾不得危险,冲去挡在继续前进的梼杌面前。
我紧闭着眼睛,等着将要落下来的大掌或是烈火。突然一阵强力将我往回拽,我睁眼,原来十七救我。他这一拽,我虽然躲开梼杌攻击,却也摔得不轻,头昏眼花的沿着树干滑落在地上。
不多时十七再次起身,三指并拢默念发令,人与剑已合而为一。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乔叶都飘飘落下。这景象凄绝,十七双臂一振,已掠过了剑气飞虹,随着乔叶飘落,梼杌长啸不绝,不住的喷着真火。十七凌空倒翻,一剑紫光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梼杌当头洒了下来。这一剑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梼杌嘶吼,方圆三丈之内皆无生灵可寻。剑气笼罩之下,无论梼杌朝任何方向闪避 ,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梼杌眼睛通红,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剑锋。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乔叶如滂沱大雨般落下,遇到火后都化为灰烬。十七的剑仍平举当胸,他静静地望着梼杌,梼杌也静静地望着他。
十七面上无丝毫表情,嘴角却溢出来嫣红血液。我心急如焚,却又不得章法。
我大叫着:“十七小心,打不赢我们就跑吧!”
飞天跟风似的嚎了一声,摩拳擦掌的想要上去帮忙。谁知还没踏出三步,就被梼杌的怒吼给震退下去了。它发出嘤嘤的声音委屈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安慰。我扶额,无奈道:“飞天,你好歹也是狼神之后,这般无能胆小,实在愧对你狼族的列祖列宗啊。”
这下它更委屈了,耍小脾气似的以爪挠地,生生在地上刨出一个小坑。
我对它再不寄托期望,偏过头再次对着十七大喊:“打不赢就跑吧十七,别逞强了~”。飞天委屈完后,又跟风干嚎了一声。
十七捏了捏皱成一团的眉心,苦笑回我:“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等着瞧,看看我与这老怪物谁更厉害。我今天非得把他收了不可”。
梼杌张大嘴巴吼得起劲儿,开口道:“你们今天谁都别想活着出梼杌,受死吧!”
霎时剑飞冲天,急如闪电,锋可破风。
一番酣战结束,最后的一点乔木碎片已落下,山林中又恢复了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十七双手结印,释放大道之力,符文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勾动了古今,像是贯穿了神界,带动起难以名状的神力。
他结印后拍出所有符文融合,绽放出一道白光镇杀梼杌。符文压着梼杌往后退,当的一声,白光击在梼杌身上,撞出了让宇宙洪荒崩溃的力量。
诵咒之声响起,这一刻仿佛成为了永恒。梼杌瘫倒在地,化为人形。
一切恢复平静后,十七收剑回鞘,俯视着地上的梼杌:“你输了。”
我大舒了口气急忙上前,瞧着地上喘着粗气的梼杌,仍旧胆战心惊。我看向十七,他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笑着说话。心里激动,从来都没有如此的崇拜过他。我谄媚赞叹;“十七,你可真厉害。连梼杌都被你给收拾了,了不起。”飞天再次跟风似的嚎了一声,伏在十七脚边温良的待着。眼中是难掩的钦佩,真是会见风使舵。
十七撇嘴道:“刚刚是谁说我不行的,还让我打不赢就跑?哼,我可没那么弱。这上古恶兽的梼杌,也不过如此嘛,我还没尽全力它就倒了。”
切,夸他两句还胖上了,他这人委实不够谦虚,这点须得改进,方才能成大事。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不久之前在百妖界,十七与亓魅那场大战他虽厉害,但也仍处于下方。这才多久,他怎么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慢慢走过去,小心的靠近梼杌,待看清他模样后,我刚刚的害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传说中穷凶极恶的怪兽,怎么化为人形后却能如此清秀,虽说不上绝色但也属上乘。
看着这唇红齿白儒雅俊秀的少年模样,估摸着他年龄应该也不大,顶多千岁左右。只是我不懂,梼杌乃是上古就存在的奇兽,年纪少说也有十几万岁,既使化成人形看起来也应该是一副老者尊容,怎地他看起来却是如此稚嫩。莫非是我们认错了?
我小声问到:“小弟弟,你告诉姐姐,为何要攻击我们呐?”
他不回我,继续躺尸。
我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小腿,问道:“那你可是梼杌?又或者是穷奇?”
他终于有了反应,瞪了我一眼,口气不善,甚是生硬的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我:“你骂我干嘛?”
他一翻身跟睡觉似的往里面挪了挪位置,继而又道:“一群傻子,真烦神!”
我吃瘪住口准备送他一脚,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爆粗口,这是极其不雅,十分没有礼貌的。不过他这般骨气我还是欣赏的,哪怕败了还那么直言不讳口出狂言,我反倒觉得轻松些,至少不用担心他是个口蜜腹剑阴险狡诈之辈。想及此,我又把脚收了回去。
我轻笑道:“你莫恼,我不会伤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梼杌而已。”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屑一顾:“我当然知道你伤不了我,就凭你,还没有这种本事。要不是我肚子饿没了力气,你们几个,早就成了我的腹中食物。你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这话说的,我就不开心了哈。什么叫做,就凭我还没有这本事?我也是很厉害的好吧,只是我不出手而已。
我微怒道:“你这家伙死性不改,什么时候了还想吃我,你知不知道我……”
“梼杌,你为何阻拦我们?”不待我说完,十七已冷眼看着梼杌打断我的话。
梼杌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血掺唾沫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的看不起。冷笑着说:“我乃是上古神兽,尔等无名小卒岂配和我说话。我最恨生人入这梼杌山,今日你们破了我这规矩,我怎能不怒?今天若是你们自己走了,我也就不再追究放你们离去。若是不走~”他顿了顿。
十七轻声问到:“我们若是不走,你能如何?”
他沉重的摸了摸耳垂,运量着怎么说有气势,倏而眼睛一亮似有了底气,道:“你们若是不走,我就唤来穷奇。到时候我们两个强强联手,你们就等着死吧。怎样,怕了吧,怕了就走,休得在这里耽搁。”
这憨厚模样,这幼稚口吻,说他活了几万岁,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我虎着脸说:“小弟弟,话不要说的这么满。刚刚是谁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你现在还有底气说出这些话来,忒不要脸。”
梼杌似乎被我气着了,指着我的食指都有些微微抖动,咬牙切齿的跺着脚骂我:“你这臭丫头,谁满地找牙了?谁不要脸?谁是小弟弟了?老子梼杌活了十几万岁,你才多大就敢在我面前称姐姐。”
我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正要还击,却被十七开口拦住:“长安我们走。莫要与他多费唇舌纠缠,办事要紧。”
我点头说好,瞪了一眼梼杌。谁知转身欲走之际,梼杌咻的一声竟已挡在我面前,他很着急的问我:“你叫长安?长一的长,十安的安?”,然后拽住我的手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十七将他握住我胳膊上的手使劲儿扳开,单手把我挡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梼杌。
梼杌仍旧直直凝视着着我,眼睛有些湿意,布着微微血丝。他这番举动,似乎认识我一样。我想,难道我梦神的名号已经如此响亮,传遍四海八荒、九州大陆了?若是如此,我实在觉得欣慰。可看他一脸悲切的韵调,又不像是在钦佩我。难不成,他就是那个要圆梦的有缘人,可他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哪一点像是将死之人?
“你说,你是不是长安?”
与十七对视一眼后,我重重点头:“是,吾乃梦神,双生河畔第一美女是也!尔认识吾?”。介绍完后,我就心虚了。我突然觉着,这般自我介绍着实有些夸张。自己觉得别扭不说,还遭到十七和飞天的双重嫌弃鄙薄。我隐隐感到,他们都离我远了几步。
我清了清嗓子,正式说到:“是的,我就是长安。”
梼杌似被什么撞击一样,呆滞的凝视了我半晌。脸上表情变幻,又哭又笑,诧异中带着一丝喜悦,期盼中又有一点失落,如开染坊一样丰富得很。那个……我似乎又在多想了。不过我能感到,他像是在等我一般。我看着他这魂不守舍,痴痴呆呆的模样,倒是看出几分将死之人的特性。
我欲告知此行目的:“我这次来是为了……”却又被他打断。
他声音突然变得有丝沙哑低沉,不似刚刚那般不屑冷漠;“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时间真快——真快。”
他兀自述着,像在回忆往事感叹韶华易逝。继而又看着我说:“不过,你倒是不怎么像她;也不对,你的眼睛像她,不,还是鼻子像,这样看来嘴似乎也有些像。”他将我从头打量到脚,终于得出一个完整结论:“你与她,有四五分分相似。”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十七,他亦是如此。
我不自在的耸了耸肩,打断他的沉思:“冒昧问一句,你说的她,是谁啊?”
他震惊道:“自然是长一啊!”
我:“长一,又是谁啊?”
他叹息声绵长幽怨,降低声量道:“自然是你阿娘。你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