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萧煜轩带着阮郁晴来到了一片桃林，才松了手。一路上阮郁晴反抗过几次，但他就是不放手，她还以为出什么要紧的事了，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带她来看桃花。

他竟还有心思来看桃花！

“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这么大一片桃林，与巫灵族的桃花林很像！”

阮郁晴打量一番四周——这片桃林确实大，可能比巫灵族的还要大，一眼望去，尽是枝干望不到尽头。

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像巫灵族的桃花林了，只是还未到花季，枝丫上有些许个小小的花骨朵冒出来，倒显得有些突兀。

“等桃花开了，我们一起来观赏，如何？”萧煜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阮郁晴实在想不通，上一刻，他还生无可恋的样子在认错，怎么画风突转这一瞬便沉迷到了春色。

“其实，方才我挺紧张的，也闪过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还没来得及带你来这儿看看就死在了时隽哥的手下。”

他带着赴死的决心，可唯一后悔的却是没带她来这看看！

听到这，阮郁晴的心有过一刻动容，她敛了敛情绪，开口的冰冷也吓了她自己一跳：“萧煜轩，从七年前开始，我人生中所遇到的桃花便都是出奇的妖艳，你可知为何”？

阮郁晴顿了顿，脸上没有因被自己声音的冰冷吓到而表现出一丝波澜，萧煜轩却收紧了气，大概是猜到了她会说些什么。

“因为那些桃花都是我族人的鲜血染就的。”

萧煜轩的喉咙瞬间被卡住：“阿，阿阮”，他轻声唤她，一向语气冷冽的他也会有如此软弱的一天，几乎是请求：“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刻意的给彼此施加仇恨，就算不可能回到从前，也可以从新开始。”

“即便先抛开我族人的仇恨不谈，那我父亲的腿呢，萧煜轩！我父亲的腿，总归是因你才变成如今的样子吧！”

明明是应该恨的一个人，在他的面前总爱说些带刺的话，可这些话伤了他却也不知不觉的痛了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是我下的毒，是大巫师”，萧煜轩急着解释道，“是大巫师下的毒，也是他设计抓的你……”

“那又如何”？阮郁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就算大巫师的所作所为不是你所指使的，你又敢说他不是为了讨好你而做的，而你没有从中获利……”

他们彼此曾还是敌人的身份互相仇视时，萧煜轩就发现，这世上似乎只有一个她才能让旁若无人句句不饶人的他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面对这样锋利而又无可争议的责问，他又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他不想辩解，她说的没错，大巫师所做都是为了讨好他，而他虽没有主动接受却也没有拒绝。

见他颓然沉默，阮郁晴的气势一下弱了，若他对她犀利一些她还可以跟他顶两句，但面对他不说话颓然的样子，她真的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萧煜轩及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只是说：“呆一会儿吧，在呆一会儿！”

阮郁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鬼使神差的默认答应他的请求，每每与他一起时，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萧煜轩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她独自尴尬的站了一会跟了上来，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之间除了针锋相对，就只剩下缄默。

春日阳光暖暖的，风中似乎夹杂着一股特有的青草芳香。来之不易的春让人回想起这年的冬，相比往年格外的严寒、漫长……漫长到这一个冬季，便发生了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的事。

整个冬日几乎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回想起来，当时由于形势所迫时时刻刻处在紧张戒备的气氛中，其实倒记不清它的严寒。对于它的漫长倒是深有体会。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的我？”

萧煜轩突然出声问道。从那天晚上阮时隽的话中可以听出，她应该很早就认出了他是肖遇，至少不会是在那夜之前。

“落下悬崖时，皇后的面纱掉了……那样的倾世容颜即便是七年未见，也还是认得出来的。”她老实回答，提到皇后时却是明显的疏离。

“那为何在悬崖下……几次三番的为了救我险些害得自己丢了性命——一早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是更应该恨我，即便不忍心杀了我也该让我自生自灭吗？”

萧煜轩细细的看着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瞧出一丝端倪。

然而阮郁晴淡淡的说了实话：“当时什么也没想，就只是……不想让你就这样死去，下意识的做出了身体本能的反应——不过，救了你之后，确实后悔过。那么你呢？你又是何时发现我的女儿身，不会是在山洞里吧？”

萧煜轩笑而不语，只是盯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他当时为什么没认出呢——这还是那年的眸子，清澈明亮，开倾世桃花。

“对不起，没能早些认出你，战场上，还几次伤了你。”几次交手，都是惊险万分，回想起来也是心惊胆战。

“不怪你，毕竟对于你而言，我早已是不再重要的人了。你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就像我不也没认出你吗？”她表达的意思萧煜轩该听得懂——她也没认出他，都是一个道理！

“那句话，是以为你死了，想着是时候放下执念才说的。之所以没认出你，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原因，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害怕吧！正因为她在我心里的重要，才会这样承受不了任何的回答，害怕你是她，又怕不是。”

他竟然在说他害怕，他可是那个战场上冷血无情的萧煜轩啊！

阮郁晴避开他的眼，有一些慌乱。等等，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现在的身份是阿阮，而他们方才所说的人分明是阮郁晴。难道他已经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对不起，之前在牢房里骗了你，当时只是一时冲动说自己是郁晴姐，其实我是阿阮，而非……郁晴。”

她以为萧煜轩会追问她为何偏偏冒充阮郁晴的身份，在牢饭里那么义正言辞的说自己是阮郁晴，但他没有，只是眼神默默地转向了桃花林，变得悠远。

悠悠的来了句：“一个称呼而已，不重要了。”

“萧煜轩”，阮郁晴很随意的叫了他一声，手里捏着一把汗，“你，为何要找郁晴姐？”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之前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总是梦见她一双清澈的眸子映在桃花深处的样子。而且，我认为，她是巫灵族最后的一个人了，就想着一定要找到她。算是给巫灵族最后一个交代，不枉当年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