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对不起……”

最后还是萧煜轩先开的口，却只是三个字的重复：“对不起……”

阮时隽冷哼一声，没有回他。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南国……没想到会是我害了巫灵族，害了你们。”

他的声音也染上了风尘，有些沙哑，听的人心里莫名难受。高傲如他在此刻也垂下那颗高昂的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得出来，他是在真诚的道歉。

“哦？所以呢？”阮时隽不屑一顾。他以为这种血海深仇还是如儿时的小打小闹一样，低了头，认了错，就得原谅和好如初吗？

“我……我已断绝了与北国皇室的干系——放弃了我太子的帝位，从此与北国皇室在无瓜葛……”萧煜轩到底是没有这样认错的经验，一向言辞冷冽的他，面对阮时隽的不屑一顾却是支支吾吾。

他说话的语气一贯是轻描淡写，再要紧的事从他的口中出来总是会自动忽略掉他的情绪，那些内心的波澜，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不会说却也从未有人探索。大家能看到的只有他眼中与脸上的冰霜。

此次归国之旅，路途上的种种也只能埋在心里。

那夜身份之谜与巫灵族的真相被揭晓后，他派人安置妥当了他们之后便一路策马狂奔直奔北国。

他发疯了似的调查巫灵族被灭的原委，挨个逼问当年相关人士，终于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果然如阮时隽所言，巫灵族是被他的父皇所灭。

他心如死灰，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如果没有他的介入，巫灵族也不会被灭。谁也不会明白他对巫灵族的感情！

而这种无可逃避的罪恶感席卷了全身，让他一瞬间几乎丧失理智，手提上一把大刀就来到大殿，眼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戾气。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皇宫上下陷入了惶恐，侍卫们围在他周旁阻止他靠近皇帝，但面带他的步步紧逼，又不敢动手。

“你这是要造反吗”？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父皇震怒，甚至扬言再胆敢往前一步，就让侍卫当场拿下他。

面对父皇震怒的脸，他毫无畏惧却停下了步子，双眼猩红，语气冷的诀别：“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北国太子，不再是你的儿子，你我再无瓜葛……”

说罢，他便摔下大刀，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离开皇宫时他的母亲——北国的皇后远远追来，甚至不顾形象哭的撕心裂肺，死死拽住他挽留：“轩儿，别走，母亲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他头一次这般大逆不道拂下母亲的手，没看她一眼离开。他实在无法面对母亲，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母亲却同意了父皇灭了巫灵族还瞒了他这么多年。难道她在巫灵族与众人和善温婉的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对巫灵族就没有一点儿情分？

此事让他对母亲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想象不到外表善良温婉的母亲也会有虚伪的一面。儿时他见惯了父皇的妃子们用各种手段争宠夺爱，只有母亲一直默默坐着自己该做的事，不骄不躁，安分守己，这样的她却独得父皇宠爱十多年。

受母亲熏染，这让他养成了默默做事却不善表达的性格，但他一直认为就像母亲一样，总有一天他也会找到明白了解他的人。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带着绝望离开北国，一路上的追兵不少，先是传达皇帝的威胁：这次走了，就再准不踏入北国半步。紧接着又传来皇后病重的消息，他都充耳不闻。没想到他们竟动手要捉他回去，他一腔怒气正无处可发，就和他们动了手。整整十二日，回来的路上几乎没合过眼。

“无论你想如何——甚至杀了我，我都愿意接受，而你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没错，之所以说出来他断绝了与北国的关系，只是为了让阮时隽毫无顾忌的动手。至于其他，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阮时隽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眸子里一支火焰似乎燃了起来，他的余光瞥了一眼阮郁晴，她的手下意识的握紧。

“杀了你？肖遇，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有多想……杀了你。但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了你，你想以死来减轻罪恶感，你以为死就可以解脱吗？不可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到我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多少威胁狠毒的话语他没听过，却从未上过心，都只是冷笑一声。但这番话却让他听的身心一颤，他能听出这淡淡的语气里积攒着多少恨。他不害怕死，更不怕死在他手里 ，而是害怕的察觉到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好，我等着这一天！”当时的他还不清楚那一天会是怎样，他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他该承受的，毕竟一族的人因他而死。

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还没有了解的了解了。

萧煜轩转身看向一旁的阮郁晴，她一直没说话，看似置身事外，但她其实没有错过他们之间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比谁都紧张。

他突然走过去，毫无征兆的抓住她的胳膊，阮郁晴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煜轩施展了轻功带离。阮时隽见状双手已然扣上正欲拦下他们，犹豫了一瞬却还是愤愤罢手，现在即便拦下了他们，又怎样，他能对她说什么呢？

他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她，要对她说些什么样的话。

难道要说，除了我，不许你出于任何缘由，豁出命般护着任何人。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原因。可是她不明白，她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