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喂,冷邱,你个鼠目小儿,只会躲在城中算什么男儿,有本事就出城来,咱们比试比试。”
北国一位肥头大耳的将军到城下骂了许久,嗓子都叫喊破了,城中还是无一人回应他。他实在是自讨没趣,吐了口唾沫星子,便掉转马头回去向不远处的主帅萧煜轩复命。
“还是没反应,仇将军?”
见他一脸丧气的回来,萧煜轩身旁的将军忍不住笑道。
“唉~”
他重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瞥见萧煜轩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心虚不已。早知道就不夸下海口定要南国开城门了,如今人家非但城门没开,更是理都没理他。他一想到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随口又是一言:“不开就不开,看俺一举攻下这沙城。”
他朝着萧煜轩说:“太子,给我一万兵力,我定攻下这破城。”
萧煜轩看都没看他一眼,仍目不转睛的望着城门,若有所思。
他又自讨没趣,望着萧煜轩冰寒的脸又不敢再造次,只好讪讪作罢躲到一旁。
没料到萧煜轩竟在此时突然开口:“人马就在身后。”
众人一致疑惑的看向他,却看不出半点心思,但他们心里清楚,肥头大耳的将军摊上事儿了。
果然萧煜轩又淡淡:“攻城这样容易,还要我与诸将军作甚?”
萧煜轩说话时自始至终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能这样旁若无人的也就只有他了。
仇将军却听的吓出一身冷汗,明白自己触犯了他的底线。萧煜轩虽看似待人冷漠,性情也让人捉摸不透,但他却是爱兵如子。这沙城之所以迟迟未攻下,就是因为此城易守难攻,若要强攻,必会伤亡惨重。
仇将军怯怯的直眨着眼,结巴着认错:“臣,臣错了。”
萧煜轩也没在继续追究,勒住马头就不顾众人的疑惑来到城下。城上守楼人一见来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颤巍巍的拿起弓箭对准了他,不敢相信北军的太子竟会如此冒险。
冷邱就是在这时现身城楼,她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抬眸俯视着萧煜轩,缓缓道:“本将军不是男儿又如何,只要能守住这沙城,本将军就是英雄,不是男儿,又如何?”
城楼上的人听着她的话,立刻像有了底气似的拉紧弓箭,时刻能射过来。
萧煜轩面色不改,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抬头望着冷邱,有些邪乎的微微勾唇:“你父亲的解药。”
冷邱脸色瞬间刷白,慌张举手示意楼上将士,他们才忍住了蓄势待发的箭。
她佯装镇静的质问他:“我主帅的毒,早已沉淀固化于双腿,怎可能解?”
萧煜轩举高瓶子,说:“解药,就在这儿,要,就来拿。”
霎时四目遥遥相对,都无半点波澜,谁也猜不出谁的心思。
许久,冷邱在他的目光下慢慢抬手,一把扯下身上笨重的盔甲,向城楼上的将士下令道:“无论如何,绝不可开城门。”
说罢她便施展轻功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笔直下落到萧煜轩的马前,高扬着头。
萧煜轩没料到她竟会轻功,看来此人不简单啊。他微勾唇角,双脚用力一蹬,便从马上飞跃而起平稳到她面前,说:“赢了我,便给你,输,便杀了你。”
手中的长剑蠢蠢欲动,却都迟迟未动。他们在等待时机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举进攻。衣衫无风自舞,一场对决虽尚无刀剑的出动却早已开始。
突然间冷邱飞快的奔来,几乎看不清身影,剑也不知是何时出鞘,直逼萧煜轩喉间。萧煜轩一个偏头便轻松躲过,冷邱调转方向继续刺去,穷追不舍,都一一被萧煜轩轻松躲过。
冷邱又一个转身凌空跃起,双手握剑自上死死劈下。萧煜轩单脚着地,身体下倾几欲擦地,双手展开往后划退。地上只留下一道直直的轨迹。
萧煜轩手中长剑突然出鞘,从侧边迎上冷邱的剑。他单脚着地,身体落空旋转大半圈,手上猛一用力,悬在空中的冷邱就被逼了下来。剑在地上飞快的纠缠起来,两人的身形也是若隐若现,不知不觉就离城门越来越远。
城楼上围满的人,没想到他们的副帅轻功如此了得,竟有如此江湖剑术,回想起他刚进军营时展现的军中功夫也是十分了得,不觉的便对冷邱又多了分敬佩。同时望着冷邱与萧煜轩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术,不由得替冷邱捏了把汗。
眼看他们渐渐打到北营那边,怕有阴谋便大声向冷邱提醒道:“将军,提防有诈。”
冷邱原本一心忙着应对萧煜轩的剑,突然听到城楼上传来一阵模糊焦虑的声音,一时分心,剑就慢了下来,萧煜轩瞅准机会一剑劈下。
剑,哐当落地,脖子上一片冰凉刺骨。
<五>
“你输了,”萧煜轩淡淡。
他的剑架在冷邱的脖子上,而冷邱的剑被斩成了两半,坠落于地。
“是么?”
冷邱眉尖轻皱,忽而顺着那把剑的剑锋两个转身便滑到萧煜轩跟前,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把匕首即刻摆在了萧煜轩脖子前。
血从脖子上沁出,显然是方才的举动伤到了,但她丝毫未在意,微微一笑,道:“这样呢?”
萧煜轩眼里闪过一道诧异,没想到冷邱竟会这样冒险。她可知方才他的剑只要稍偏一下,她或许就没命了,可他为何没有杀他,没有趁机封喉呢?他明明是清醒的,更是有机会的,为什么,没有?
他低头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弱小的人,这个灰蒙蒙的脸上竟有一双隐藏不住的清澈几近透明的眸子,即便是生气的瞪着他,眼里仍没有半点杂质。
这样的眸子为何那样熟悉,是在哪儿见过的?他暮然恍惚起来,竟有些心慌,心里虽带着许多疑惑,还是没有透漏出半点神情,一副万年难辨的冰山脸。
“解药!”冷邱开口道。
“你并未赢我!”他移过头,刻意避开她的眼睛。
没错,冷邱的匕首是在他脖前,但他的剑虽未有意去伤她,却仍架在她的脖子上,怎么看这都更像是一场平局。
冷邱逼近她的匕首,身体几乎贴上萧煜轩,望着他冷峻的脸,轻声却一字一句:“我不介意,和北国太子一起死。”
萧煜轩微微一愣,而后淡然一笑,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真正的笑,眼底也染上了一层笑意。他丝毫不在意脖间锋利的匕首,微微探出脖子,唇便附在了冷邱耳边。
冷邱颤抖着收回匕首,颓废垂头,一眼不回的转身,向城楼走去。
夕阳下,单薄的背影,修长的影子,似乎有说不尽的辛酸苦楚,渐行渐远。待她走到城下时仍是挺直了腰板,高昂着头,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主帅,我们要不要追上冷邱,擒住他。”一位将军带兵过来向萧煜轩请命。冷邱如今据城尚有一段距离,他们追过去定是能追上的,他看着越来越远的冷邱蠢蠢欲动。
萧煜轩一言不语,转身跨上马便离开了。
她是做得出来的,鱼死网破,与他同归于尽。
但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放下了匕首,连解药也不再逼要了。这个人果真与其他南国人不同,懂得顾全大局。这样的人若是友军,他们或许会成为朋友,可若是对手,恐怕会是一个恐怖的敌人。
“爹,女儿对不住您,”南国主帅军营里,冷邱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秋嫣,你难道忘了军医所说的吗”,冷霆听了今日的事很平静,语气平静的异常,“我的腿即便是找到了解药,也难以恢复,今日,你实在不该为我冒险。”
“可女儿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就这样,一辈子?”冷邱有些激动,泪珠滚落,“女儿这条命是您给的,若没有您,哪来今日的冷邱。如今或许有机会救您的腿,我怎能轻易放弃?”
冷霆沉默片刻,抚着她的手,安慰道:“其实你心里清楚是非大局,不然,你也就不会放下手中的匕首了。爹知道,你是一个称职的将领,更是一个好女儿。这,便足够了。”
冷秋嫣看着父亲,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她终究还是为了这沙城,为了所谓的大局,放弃了解药,放弃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恩人。
“我若死了,我北国大有骁勇善战的勇士。你若死了,南国,还有人可用吗?”萧煜轩不过数语的话又反复回荡在耳边,犹如心魔。
他说得没错,南国再无人可用了,这些年南国上下空吃老本,一片奢靡之音,早已腐烂不堪,无人可用。而北国这些年来励精图治,勤练军队,国力显增。
只是为了这样一个腐朽的国家抛弃父亲值得吗?她也犹豫过,但她实在做不到放弃这个国家,而她始终也认为若是北国这样一个野蛮的国家打败南国,南国定会民不聊生,一片血腥。
那种场面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那是她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