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月光下,月牙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神秘又哀伤。屋顶上淡淡的人影儿,身单影薄,无声的诉说着孤寂凄凉。
他的双眼深陷,黯淡无光,嘴角的四周也冒出点点黑色“杂草”,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风采。
不过几日,自找到阮郁晴不过几日,萧煜轩却好似瞬间苍老,眨眼间便度过了漫漫的一生。
他迎着月光缓缓举起项链,痴痴地望着红绳间镶嵌的一条银丝。
那是他顶着风险亲手做的记号,独一无二。
儿时,他瞧见阮郁晴的项链与其他巫灵族人一模一样,而他又不能佩戴那种项链,就想让她的项链变得不一样。他从父皇送母妃的定情信物——银丝缠绕而成的珠钗上抽出一根丝线,亲手缠绕嵌入了阮郁晴项链的红绳中。
他知道那珠钗其中饱含的情义,亦知其珍贵,他一直仰慕向往父母之间数十年仍不变的情谊,所以那最能表达他的情谊。
尽管后来事情败露,他被一向温柔的母妃厉喝了一番,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暗自窃喜,他对阮郁晴说:“日后,我们若是走散了,我便通过这条银丝找到你。”
“我便通过这条银丝找到你。”当初的诺言果真在七年后的今日实现了。
现如今人是找到了,可她却永远也不可能再睁开那双清澈的眸子,她永远的闭上了眼。她想让他这一生都活在回忆里,思而不得,想把她在他心里的模样,永远的定格在那年的桃花里。
见到那一具冰冷而没有生气的尸体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一丝侥幸。可当他看到变形的尸体上脖间清晰的月牙项链时,当他触碰到红绳上面的银丝时,他当着数十人的面,甚至是他部下的面,泪如雨下,一发不可收拾……
几日来所有藏在心里的惶恐,忐忑无人可说,全在那一瞬化作无声的言语,说给自己听。众人只道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可无人知道他的情向来只能说给自己。
一场放肆的泪流后,他没再说一句话,没再掉一滴泪,那样的失控他只给自己一次机会。事后,他十分清醒的安置了“阮郁晴”的遗体。本想让月牙项链陪着她一起的,但最后一刻,他还是没忍住“夺”走了项链。
他想着就当做是给她的惩罚吧,让她找不到自己的项链,谁让她没等着他。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儿时的执念,也是时候该放下了。与他而言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一场执念,那时年少,并不懂更多的情思,如今的这些反应,不过是执念已深,一下要抽出或收回,总是要痛上一番。
突然间,放下了,心里也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
萧煜轩一下将项链收到手心,握的死死。他轻舒了口气,躺在了屋顶上,躺入了漆黑如水般绵绵的夜色里。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若冷邱是真死了,她与阮郁晴能否在另一个世界碰见。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着不大可能……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四下一片寂静,风轻轻柔柔,屋顶上不时发出一阵瓦砾细碎的声响。
……
“咚”,又是一阵瓦砾音。
他并未理会,仍旧躺在夜色中。下一瞬,漆黑的夜里却多了一丝光亮,他睁开了眼。
刚才的声音并非风吹动瓦砾的声音!倒像是人为的。他迅速而不动神色的循声望去,黑布隆冬的夜里果然有一个更深黑影晃过。
他暗暗皱了眉头,悄无声息的跟在那人影身后,并未打草惊蛇。
那人的轻功不错,在皇宫里晃悠了一圈儿都没人发现。看他这样漫无方向的瞎逛,想必是尚不了解宫中布局,再者就是在寻找什么。
那人盘旋了一会儿,最后从一处房顶落下,溜进一个房间,
那是冷霆的房间!
<四十八>
“父亲!”
冷霆正静悄悄地看着书,听到一声叫唤,也不像是冷秋嫣的声音。
难道——他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窗户溜进向他走来。他静静的看着她走过来,没有声张,反而很是期待,那身形他在熟悉不过了。
黑衣人走到他身边蹲下,一把扯下面纱,说:“父亲,是我!”
“秋——”冷霆紧紧盯着她,秋嫣二字差点脱口而出,转念间便回过神改了口,“郁晴,你回来了!”
阮郁晴消失了这么久,人人都说她已经死了,冷霆却一直坚信她会回来的。一句你回来了,就像是一个父亲对远行而归的女儿深情的慰问。而真正的冷秋嫣已经回来了,再叫她秋嫣不太合适,好在冷霆还记得她原来的真名,就唤了她郁晴!
阮郁晴懂得父亲所想,也能体会到父亲对她的挂念,语气不觉就温柔起来。
“嗯,我回来了,父亲,此番回来就是为了来看看您。”
冷霆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却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疤痕,没想到梁煌枫的一把火害的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郁晴,你的脸——怎么变成……?”
阮郁晴下意识的捂了下脸,她脸上的伤疤相比之前虽好了些,但靠耳边的一块疤,看起来还是有几分触目惊心。
“没事”,她安慰父亲道,“我没事,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日后应该会好的吧。倒是您,父亲,萧煜轩可有为难您?”
她怕父亲担心,主动岔开了话题。这张脸,以前从未在意过,但变成如今的样子后,或多或少其实还是会失落。
冷霆长叹一声,他也知道阮郁晴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定然还是有些介意的,有哪个女儿家会不在乎自身容颜呢。说到底,让她变成这副模样,说到底还是他的错,是他没能力保护好这个女儿。
当初收养她是为了保护她,回想这些年,常常是她在为了自己奋不顾身,自己却没为她做些什么。
这夜正巧冷秋嫣为萧煜轩的事烦心睡不着,“阮郁晴”死了,她的心里却并不好过。辗转反侧,她来到了父亲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正撞见一个背着她的黑衣人蹲在冷霆身旁,从她这个方向看去,黑衣人似乎想对冷霆不利。
她没有多想下意识大喊了声:“来人啊,有刺客!”下一瞬她的十指已然扣上,念了句咒语,黑衣人正想回头,便被定在了原地,不能言语,不能动弹。
冷霆略显错愕,看清来人是冷秋嫣之后,正打算开口冷秋嫣已经走了过来,待她看清黑衣人的脸却一下慌了神。是惊讶更是惊喜——怎么会是她?
“太好了,你竟然没死。”
“快解开你的巫术!”
冷霆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与此同时,萧煜轩几乎是从门口闯了进来,瞥一眼黑衣人,便对傻愣在原地独自惊喜的冷秋嫣说:“快解开巫术,否则她逃不掉的,侍卫已经赶来了。”
冷秋嫣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慌忙解开了阮郁晴身上无形的枷锁,有些着急:“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是你……”
“没时间说这些了,先离开再说!”还是冷霆懂得轻急缓重,打断了冷秋嫣,催促阮郁晴,“快走!”
阮郁晴才被松了绑,有些愣,回头望了一眼萧煜轩——他也正看着他,面色平静。一霎那眼神的交汇后,她便转身从窗户跃出。
然而还是晚了,房外已然被重重包围,根本逃不走了。
萧焰廷从人群其间走出来,晓得猖狂,道:“南国余孽,居然还没死,不过,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侍卫们闻声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副随时冲上去的样子。
“公子……”
“太子……”
看着外面的形式,对萧煜轩一向冷漠的冷霆和冷秋嫣同时开口,现下他们唯一的指望便是他了。
萧煜轩轻叹了口气,气若游丝,迈步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