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袭白衣映着身后的黑发在风中猎猎飞舞，林木掩映的月光下，他手持一把长剑，如玉的容颜上尽是斑驳的阴影，看不出丝毫神情，却掩盖不住一股由内散发出的冷气，就连空气也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他缓缓从阴影处走来，皎洁的月光下就像一个冷冷的玉人，狭长的眸子不见半点神情，却让人一阵心虚，害怕，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见他走近，皇后便站了出来，挡在冷邱马前，语气有些强硬：“让她走！”

“为何？我的母亲，北国的皇后，还有秋嫣？……”萧煜轩扫了一眼满脸戒备的皇后和冷秋嫣，微微勾唇，目光定在了冷邱脸上，“你果然是好本事啊！”

冷邱张了张嘴也不知为何看见他的眼神，忍不住想解释些什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月光下，她竟瞧见了萧煜轩眼中的孤独。

“公子，不关她的事”，冷秋嫣也主动上前，有些愧疚的说，“是秋嫣，辜负了公子的信任。”

萧煜轩望着挡在马前的母亲和冷秋嫣，眼里闪过一丝苦楚。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母亲和秋嫣都要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这个人还是南国的副帅。尤其是母亲，她难道不知道他同意父皇亲自攻打南国的缘由吗，她难道忘了，还有一个女孩在南国的皇宫里等着他去救吗？

“让他走吧！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你听我一句”，皇后大概也看出了他的伤心，语气缓和起来，她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冷邱，对萧煜轩道，“听我一言，今日，你若杀了她，来日，定会后悔！”

萧煜轩疑惑的望着母亲，冷邱究竟哪里值得母亲这样费心费力去救她？秋嫣或许好解释，她一向善良，且是南国人，与这人有旧交情也有可能，可母亲？

冷邱，你究竟，是谁？

萧煜轩冷冷的目光射向冷邱，望着这个一如往日灰头灰脸瘦弱的南国将军，不得不从新开始审视起她来，却是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想杀了她的冲动。他握剑的力度又深了几分，甚至开始后悔几次三番放过她了。

良久，他微微翘起头，如王者般高傲目空一切，俯视着道：“除非，你再不回南国军队。”

唯有如此，他才可能放过她。否则，放她回去，怕是会惹上不少麻烦仅是攻下这沙城就不知是何日。但如若她真的为了活命而放弃南国，这样的冷邱，岂不更该杀。想到这儿，萧煜轩竟有些心烦。

冷邱沉默良久，一直平和的打量着月光下的萧煜轩，没有吭声。就在他们以为她改变主意时，她忽然间一个翻身跃下马，走上前，异常平静的说：“动手吧，就如那日，我赢，你死，你赢，我死！”

“不”，皇后的一声劝阻还没来得及说完，萧煜轩便一把扔下剑，两人瞬间就像风一般纠缠在一起，就连身形也分辨不清在何处。只见一道白影不停的变换移动，眨眼间，便到了悬崖边上。

片刻，冷邱一只脚凌空踢在萧煜轩的肩上，却被萧煜轩的手死死抵住。

冷邱转头望了望身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心里暗想：好，能和北国太子一起死，倒也值了。

“看来，我又要故技重施了。”

说罢趁萧煜轩还没反应过来，她凌空一个旋转，身体便翻移到萧煜轩跟前，忽地伸手扯住他的衣领，身体往下一沉，就连带着萧煜轩一起坠下悬崖。

皇后和冷秋嫣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一道扑向悬崖想拉住他们，却还是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坠入悬崖。

皇后的面纱就在那一刻，被风掀开，随着他们一起，滑落崖底。

冷邱多么希望那一刻的月光能黯淡一些，或者自己没有面朝着她，没有注意到她。这样，或许就不会见到北国皇后的真颜了，那让人一见难忘的倾世容颜。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而明天一觉醒来，自己还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生活在满是鲜花和青草的巫灵族，拥有朋友，拥有父母，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阮郁晴。

她的手缓缓松开萧煜轩的衣领，放松的张开双臂，恬静的闭上眼，任由自己坠入深渊。

月光突然间黯淡下来。

<二十一>

冷邱躺在冰冷刺骨的水边，面朝天空死死闭着眼，身体不敢动弹分毫，连喘气也不敢大声。她能感觉到压在她胳膊上的人已没了半点声息，但她还是不敢偏头看向他。

她简直不敢相信或是不敢承认自己做了什么，她竟然亲手救了她的敌人！

和萧煜轩一起落入悬崖时，她没想过还能活命，她甚至产生了就此死去的念头。可没想到，在这广袤无际的沙堆里这悬崖底下竟有一潭池水，她和萧煜轩纷纷落入了水中，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那池水并不很深，他们落水时撞到了水底的礁石。她还好，只是右边的肩旁撞伤了，疼的厉害。而萧煜轩却是头部撞到了礁石，血一点点从头上沁出，仿佛渲染的红色笔墨在水中晕开。

他闷哼了一声，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沉落，白衣和黑发盛开在水中。冷邱见状没有半点犹豫，只是本能的忍住肩旁上的剧痛，向他游过去。那时候她什么也没多想，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死去，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记挂了这么多年的人，在她面前死去。

她拼尽全力救他上岸后，肩上猛地一痛，她身体一软，两人便跌落在了岸边。萧煜轩经这猛地一摔，竟微弱的睁了睁眼，看了她一眼瞬间又闭上了眼。

这一眼却让冷邱吓得不轻，她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动也不敢在动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方才月光下皇后的容颜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是她年少时一直敬佩仰慕的脸，倾国倾城，优雅高贵。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肖遇母亲的脸。

如果北国的皇后是肖遇的母亲，那她肩上的萧煜轩，不就是——肖遇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原来她一直苦苦寻找的肖遇，竟就在她眼前，而他们三番五次的差点杀了彼此。

枉她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在北国受苦，心就一阵抽疼。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她族人被杀一事也定是与他有关了。皇后之所以救她，也是因为儿时的情意以及内心的歉意。

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过于意外，此时此刻，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陌生的儿时伙伴，所以她不敢看向他。

等了良久，感觉到胳膊上的人没有丝毫气息，她才缓缓睁眼，望向天边那轮冷冷的月亮，心绪繁杂。

夜间的寒风一阵阵吹过，冷水浸湿的身体早已冰寒，她却宛如木偶般没有知觉。

许久，她才恍如大梦初醒，忽地起身，看着萧煜轩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忍住身体的剧痛将萧煜轩翻到她的胳膊上，颤巍巍的走到一棵树旁放下他，让他靠着树，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巾小心翼翼的替他包扎伤口。

“唉”，弄好他的伤口后，冷邱深叹了口气，瘫坐到地，感觉自己再没了半点力气。

她下意识的查看了一番四周，这悬崖底下的另一番风景。真没想到在这荒凉的沙地，这里不仅有一汪池水，更有一片树林，四周却静得骇人。

确认四周无恙，她稍稍安心下来看向面前的萧煜轩，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近距离的看着他。月光淡淡，她的眼神亦是淡淡。

萧煜轩洁净苍白的脸意外的柔和，再没了昔日的冷漠。俊美的轮廓有几分像皇后，细看却像极了儿时的肖遇。

也是，他本来就是肖遇。冷邱自嘲的一笑，自己之前为何就没看出半点端倪呢？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平静的望着他吧！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是敌人，都只会敌视彼此，根本就不可能会想到如此。

如今她也是男儿的表貌，他自然也认不出她。

但是万一，他认出她了，如何是好？冷邱心里一慌。看着萧煜轩干净的容颜，忽地想到什么。她撑起手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走到水边，低头一看。果然，刚才在水里脸上的黄沙都被冲洗掉了，如今的这张的脸，任谁看了都会怀疑是个女子吧！

为了掩盖住自己的脸，她从池边挖了一团黄泥敷在脸上，又对着镜子般的池面左右望了望，这才转身回去。

这一转身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吓出了一身虚汗。

此刻昏迷中的萧煜轩一脸平静，毫无戒备，全然不知他的前面竟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野狼，蠢蠢欲动。

冷邱轻轻咽了下口水，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的向野狼靠近。狼发觉她的靠近，转过头来守护自己的猎物，威胁似的看着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