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远行的人就早早准备好要出发了。丝丝寒气随着微风一下灌入衣襟,凉意从鼻尖蔓延到心底,让人忍不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种韩亮却让人清醒异常。
“大娘,昨夜多谢您的收留,我们就此告辞了。”阮郁晴和阮时隽站在院子的门口,向长甫母子告别。
才醒过来不久的长甫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的,但脸色好多了,他还是有些怕阮时隽,独自站在一旁,低垂的眼里流露出怯意。
阮时隽撇了撇阮郁晴,她什么也没说,也是看着他。
他们之间总归还是有些默契的,有些话不好说也不能说,但一个眼神便可以自行心领神会,关键是就是看对方在乎彼此吗,若是,便会接受她的意愿。
“昨夜,是我冒犯了”,阮时隽酝酿了许久,这一句话仿佛让他吓了很大的决心,说完以后,仿佛全身的气力都用尽了。
“对不起……”
长甫听的身体一颤,就像是听到什么恐吓的话一般,哆嗦着:“不,不,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怯怯的承认自己的过错:“我不该,趁阮姑娘受伤动了杀意,都是,都是我的错。”他说着,泪也跟着掉下来,是诚心悔过的泪水。老妇人也是惭愧的掉泪。
想着昨夜的情形,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揭示而出,老妇人当时真是抱着一种以死谢罪的心。他们怎么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子吧!但没想到,阮姑娘非但没有追究,还劝说阮公子不要怪罪。
“好在,我已无大碍,而且,若如不是你们……”阮郁晴的余光看了眼阮时隽,露出开颜的笑,“我可能不会遇到,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
“唉”,老妇如释重负叹气,“姑娘也不要觉得我们母子是什么乘人之危的小人,实在是我们把你误以为是北国人……”
“北国人”?阮时隽有些疑惑,“你们,为何也厌恶北国人?”
长甫母子互相看了一眼,老妇表情凝重,似乎不愿再提及,长甫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激动异常。
长甫母子对北国的恨源于七年前。他的腿就是他们害的,他的父亲也是他们害死的。
他十岁那年,母亲生了场大病,卧床不起。一支北国军队秘密从这儿经过前往南北过交界处,那天夜里下着很大的雨,他们往返经过时突然闯进他的家,说什么太子饿了,非要已不能动弹的母亲起床给做些吃的,母亲不停的咳血,根本下不了床仍被逼迫着。
无奈好不容易做了些粗茶淡饭,却被太子的一句:‘不好吃’招来杀身之祸。他们动手教训长甫的母亲,父亲一时失手推到了一位将军,就被活活打死了,年幼的长甫冲上去咬了一口将军。
没想到将军一棒下来,他的一条腿就废了。若不是怕事情闹大,他们一家人恐怕都死在那个雨夜了。
听完这个故事,天边的太阳已徐徐升起,凉意渐缓,阮郁晴与阮时隽却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原来说到底竟是他们连累了长甫一家,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长甫所说的那支北国军队正是当年灭掉巫灵族的那支军队,时间上吻合——七年前,情形上也吻合——雨夜。而巫灵族通往北国的路,确实要路过此地不错。
推算下来,北国军队不过是特意来灭掉巫灵族的路上,牵连了长甫一家。
这不得不让阮郁晴承认,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道理的,都只不过是在还债。
一场告别结束后,阮郁晴便和阮时隽踏上了前往南国的路上。一路上的景色不错,冬之将尽,春之将归,阳光明媚,有淡淡的清香。路上的两人很安静。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当年北军来的目的,倒不是怕长甫母子责怪他们,就只是单纯的想保持沉默。
“一个人在山下的日子,我从未想过会再遇到你”,阮时隽突的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见软郁晴的步子顿下,他也停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我们好不容易再见,为何总要把时间浪费在这无关紧要的矛盾上?”
阮时隽以为她的沉默是还在生气,气他出手上了长甫。但他不知道自己误会了,阮郁晴其实是在想长甫所说的那个太子。
“无关紧要”?听到他的话,阮郁晴回过神眉尖一动,反问道,“事关人命,竟是,无关紧要?”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草率动手”,眼看阮郁晴神色微怒,阮时隽只得许诺,却还是拗不过自己补了两句,“不过,若让我知道有人对你不利,我恐怕还是会如此。而且,在复仇这件事上,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阮郁晴一把扶下他的禁锢,转身背过他问道:“还记得,你之前说过让我忘了那些不好的事吗?”
阮时隽垂下头,没有说话。他还记得清晰,那日阮郁晴的回应。
她说:“时隽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开始,我会尽力去熟悉这个,不熟悉的你。”
“如今的你,真的变得让人陌生”,阮郁晴的手下意识的捏紧,“我还是那句话,会试着熟悉你。但也请你,不要变得让我陌生。”
她说罢,打算继续赶路。
“等等”,阮时隽叫住她,绕到她面前,从怀里如视珍宝的掏出一条项链为她缠绕在脖间,对着她疑惑的眼淡淡,“知道你的月牙项链不见了,我便做了这个,一直没机会给你。”
阮郁晴低头看着脖子下的月牙项链,眼眶盈盈。这让她不禁想起自己的项链,现在该还在北国皇后的手里吧!
“还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阮时隽又开口。
阮郁晴没有追问,一双眼却已带上疑惑,仿佛在示意他说下去。
“北国太子?巫灵族被灭时我并未听说北国的太子也来了,何况北国太子该不会亲自来的吧,为何长甫会说到北国太子?”
阮郁晴避开他的眼,阳光正好从这个角度照射过来,也不知是被阳光晃了眼还是心虚,眼睛刚好趁这个机会眯了眯。
“我,我也不大清楚,我也是一觉醒来才发觉变故,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在山下时,阮郁晴曾与他说过当年怎么活下来的,但阮时隽却迟迟未告知于她他又是怎样躲过那一劫难的。问及他的巫灵术时,他对于自己如何修炼的巫术也是闪烁其词。她察觉到他不想细说,便也没有深问。
阮时隽还是没打算交代当年的事,只说了句:“走吧!”便算是结束了此次的对话。
阮郁晴一直想不明白,他究竟在隐瞒什么?但想着自己对于萧煜轩的事也没有对他坦白,终归还是她更心虚。
大抵每个人都有些秘密,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