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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是家卖伞的店铺,店名是财运的谐音,却不见效果,生意总是平平淡淡,老板这日正百无聊赖的倚在门上给伞面画图案,是幅游园图,客人的要求。他画的入神,也没注意有人接近,只是画着画着闻到烟味,扭头一看,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正站在身边,手上拿着细长的烟杆,笑得妩媚。老板一惊,“客人,买伞?”“老板的画不错。”说着便进了门,店里是形形*的伞,图案各异,店不大,猛的进来,有种花团锦簇的感觉,“老板的生意不错,心思也细,每把都不一样啊。”客人四处环顾,白烟环绕,此时他回眸一笑,老板只觉双颊冒火,丢脸到家。
“我想要这把,朦胧烟雨,樱花纷落。”说着便要上前去拿,老板慌了,赶紧上前拦住,“这把是别人定的,图案也是客人自己设计的,跟您说实话,估计您看着入眼的都是那位客人的。”老板一气说完,观察客人脸色,只见客人正美滋滋的看着他,老板赶紧低头,非礼勿视。
“老板,不瞒你说,这把伞我着实喜欢,得不到,不能眠,我想找这位客人谈谈,请他让给我,您看成吗。”
“啊?嗯嗯。”
烟气一散,老板只觉一阵头晕,甩了甩头,继续画画。
人是被五花大绑的仍在猎王府门口的,身后插着把破伞,还能看出伞面上的花纹,雷烈将人带到雍锦面前,人还紧闭着眼睛,便拿出熏香在此人鼻尖熏了一下。却不料眼还没睁已是破口大骂,“你个不男不女的混蛋,看我不阉了你!”
“倒是精神,给他松绑。”
地上的人站起身来,打量着坐在面前的人,“你就是雍锦。”
“放肆,王爷的名字是你叫的。”雷烈怒斥。
“我只认一个王爷,但不是你!”雷烈气得刚想上前,却见雍锦朝他摆摆手,便在一旁瞪着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个放肆的小子便死了不仅一次了。
“我只知道你是‘催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说吗,这样说起话来也方便些。”相比起另外两人的剑拔弩张,雍锦显得极为平静,说话的语气仿若他们并非身处密室,而是在茶馆这样的地方不经意的相识,手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可以坐下。
“谷银。”
“好啊,这样便算认识了,坐啊,喝茶吗,还是银耳露。”
“你不必装腔作势,从我这你得不到什么,要杀便杀。”边说边一屁股坐下,翘起腿,要多随意有多随意。雍锦也不恼,他很欣赏谷银的性格。
“我不想伤你,只是很想知道你如何进得城,那条密道在哪,你不必隐瞒,兴许他也不需要你的忠诚,他的棋定是走得步步算计,你在这,说明你已是弃子,说与不说,对他不过是游戏,图个热闹。”
“花言巧语。”谷银的表情依然满是不屑,可男人的话确实扎在了他心里,九王的心思没人知道,可就算他被放弃,他也没打算背叛。
谷银眼里一闪而灭的犹豫雍锦看得清楚,但他迅速建起的屏障又使他有些无奈,月影撒网式的排查竟然毫无结果,他隐约猜想的地方却又不能惊动,他很怕一夜间看到九王的人突然出现在城里,那便全完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固执,你的秘密不说我也可以知道,但你不值得我脏了手,你的身手如此之差,想来九王身边如都是你般的废物,杀了他,也不是难事。”
“哼,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若不是九王仁慈你早已身首异处,更不论那废物皇帝,只会在语言上讨便宜,便也不致在此龟缩!”
“龟缩啊,”雍锦皱着眉头四处观望,“这里的墙未必牢固,但隔音效果最好,你看起来很好面子,我以为你不想让人听到你的惨叫声。”
“你说什么!?”
“谁想到原来你并不在乎,是我多虑了,抱歉。”
谷银听着都快炸了,他本是到约好的地方取伞,谁想看到的却是一个穿得跟妖精似地男人在撕伞,边撕边说“爱我,不爱我”,自己手中的钢刺明明戳中了那人的胸膛,却不料再睁眼就遇到了传闻中的猎王,还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小白脸!
“原来养尊处优的少爷都这么自负,谁会惨叫,我们到可以试试!”
“我劝你别试,送你来的人没动你,是希望保你周全,可我,没他好心。”毫无感情的目光,声音依旧柔和,笑容也并未隐去,可室内的温度忽的就变了,谷银不用去摸,脖子后面已冒出冷汗,这感觉让他想起了九王,可他不想就这么算了,从腰间摸出了钢刺。
“试试。”
刚下马,雍锦便脚步匆匆的奔进了大门,原本升腾起的杀意在听到“醒了”的那一刻,被喜悦替代,多日压制的焦虑终于可以释放。
司空琬喝完药刚想躺下就被推门而入的人影抱个满怀,还不小心扯动了伤口,“松手,疼死我了。”
“啊,抱歉,我太高兴了。”雍锦小心地退开,看到琬略显苍白却恢复了生气的脸,便控制不住的笑。
司空琬看着雍锦的神情,不自觉地也喜上眉捎,多少年了,这个人便没有这样放肆的表露过感情,能看到他心底的真诚,疼痛便也值了。
“好了好了,你别再乐了,看望病人,你带补品了没有啊,这是公伤,你总得表示表示吧。”用手臂枕着,司空琬便躺下了,见他疲惫雍锦拉过椅子靠床坐下,“说吧,想要什么。”“仙乐楼。”“怎么想去当老鸨了。”“上回被你抢了先,这回我要近水楼台。”
“随你。”见雍锦这么简单便答应,司空琬倒有些纳闷,但当看到雍锦眼中的愧疚,便了然,“我伤得不重,玲琅说就我这体格,再扎三洞也能醒,可惜了我的玉肤,她那有去伤痕的药,你是他的老大,你去要,明白吗。”定定的望着雍锦,司空琬说得认真,“还有,我不喜欢眼泪,你在美,你哭,我也不会安慰,可你要是笑,伤好了,我陪你喝酒,明白吗。”雍锦低着头静静地听,当他抬起眼,湖中的波痕已经抚平,笑的释然,“放心吧,我定不能让司空公子的身上有了瑕疵,房契明日便能送来,等你好了,我去偷皇上的佳酿,给你压惊。”闭上眼睛,司空琬扯动嘴角,心里念叨,确实美人,笑的醉人。
从司空府出来,雍锦并未回去,而是去甜咸坊吃点心,这是他独自庆祝的方式,放松一下也好整理整理混乱的思路。
店里的人都认得这位主顾,将他领至雅间,布上点心与香茶,便不去打扰。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桌上,手指随意的在阳光处敲击,难得的清静,对这些天总在夜间活动的人来说,是难得的奢侈,可总是短暂。
“出来吧。”雍锦的视线看向装饰的屏风,那后面有人,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知道,只是忽的感到倦怠,不想去管。
“十分抱歉,饶了王爷的兴,本就想偷偷的见见您,解相思之苦。”走出来的女人,身着华服,繁琐的花纹,及膝的裙摆,宽大的衣袖,倒像是盛开的桃树,俏丽丽的艳。
倾身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清秀的妆容,绘在这张猜不透年龄的美丽脸上。
雍锦摇了摇头,他不善长应付女人,何况还是敌人。
“这里没有多余的茶杯,不请自来的人,我并不欢迎。”
“都说王爷无情,我本不信,您的话可真叫人伤心。”女人走出屏风下的阴影,来到桌边,细细的打量起雍锦,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才偷跑出来,既然已被发现,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了。
“如果只是言语伤人,我会否太善良了。”雍锦瞥了一眼女人放肆的眼睛,女人却似被电到一般,后退了几步,戒备起来。
“王爷干嘛如此大的火气,司空少爷不是还活着吗。”
“他无端受伤,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你主子手下留情。”
“王爷。”女人的声音没了刚刚的娇嗔,恢复平日成熟的风情,柔和的,却强硬。
“既是敌人,就不能指望对手心怀仁慈,或伤或死,都因自己技不如人,难道能怪对手太强吗。”
雍锦站了起来,左手上的亮光一闪而灭,刃诡异的鸣响,“的确,生死有命,可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他没有权利随意拨弄。”女人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恶毒,“王爷真是心慈面善,便也不会满身血污的当这个靶子,靠着别人的不幸换来安稳。”稳字刚一消失在唇边,雍锦就已冲出去,女人并不格挡,而是倒退后仰,手中扇子一般的武器扔向身后的窗子,窗子瞬间四散,女人蹬地,冲出窗外。
楼上的声响,引来了伙计,推门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后窗的残骸,和放在桌子上银票。
雍锦跟在女人的身后,穿过了几条街道,他知道自己心急,可女人的话刺痛了他,那如同凌迟般的绝望,煎熬着他。
原本奔跑着的女人忽的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巷子中出现的身影,雍锦有些始料未及,竟是多年不见的九王。
“尹铃知错。”
“爱美之心人皆有,只是这回代价大了。”九王扶起尹铃,拿出止血的锦棉敷在她受伤的脖子上,一条细细的伤痕正在渗血。
“不错,又精进了,不过,怎么不懂怜香惜玉。”
“你不是也不懂手下留情。”
“我又没杀他。”九王低头小心的为尹铃包扎,他并没看雍锦,然而雍锦却感到自上而下的寒意,是九王的威严使然,还是本能的畏惧,雍锦说不清楚,他此刻只想逃开。
“他戳破了我留给你的谜语,话多的男人,得长些教训,你不也是因此才改变的。”九王挑衅似的看向雍锦,噙笑的嘴角,一如当年,在他眼中,雍锦还是那个无路可退的男孩。
左手中原本叫嚣着的利器,早已安静异常,手指任刀刃割破,雍锦不能逃避。
“你到底要干什么?”
“真是任性,冷静下来吧,这次我不会手软。”九王走进巷子,消失无影。
回到王府,只见雷烈在门前等他,“主子,将军来了。”“在哪。”“后园。”“别叫人靠近。”“是,已经戒备。”走到后园,只见叶凌正坐在亭子里品茶,“你倒是悠闲,来干什么?”
“晟珷叫咱们互通有无,相互配合。”叶凌放下茶杯,瞥见锦随意包扎的左手,“怎么伤的?”
“刀子饿了,喂喂食。”
“拌嘴的戏还没演够?”
雍锦坐下,举起受伤的手,“不这样,我就不知身上还有那个地方是热的,说来可笑,杀人如麻的我也会怕死。”叶凌看着自嘲而笑的雍锦,升起莫名的气愤,
“你怨不得别人,暗自心生。”
“我自比不上将军,没有紫魄,我死在路上又有谁会管我。”
“人活在世,就要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雍锦站了起来走到叶凌面前,无处宣泄的愤怒与恐惧渐渐升腾,碧翠的绿渐渐变色“我是什么?帝王的靶子帝王的箭,不像你,名门之后,你不是就怨没娶到芸蝶,你怎么不会去抢啊,懦夫!”“啪”失控的雍锦安静了下来,叶凌冷着脸,“你有话说不必每次都叫那个家伙出来,芸蝶的事,九王的事,你全部擅自决定找谁商量过,你以为自己委屈,我们这些被你闷在鼓里的人难道就痛快!”
两个人对立着站着,脸与手的疼痛伴着沉默蔓延,雍锦退了几步“抱歉,见到他,紫魄就会不稳定,我无意伤你。”
“你不必道歉,真话假话我还分得清,只是你这个人我却早已看不透,花无落身后的言听计从,战场之中的冷酷狠绝,面对芸蝶的羞涩,你转换的如此频繁,我时常怀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啊,一直站在你身后,只是你不看。”
此刻的雍锦笑得魅惑,叶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人慢慢的转换角色,前一刻的彷徨无助被封存,这时站在他面前的又是那个猎王,
“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不错呢,王爷与将军。”
“你不说就算了,九王的事就改日吧,别再撑着,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擦身而过,叶凌走出亭子,尽管发生那麽多事,他们始终无法怨恨雍锦,就像云蝶说的,“不知为什么,雍锦的眼睛藏着隐忍的寂寞,怕被发现,却又渴望被注意,所以你总想对他好一点,告诉他不会被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