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联合季家族老开了祠堂商议此事，大周男子只能有一妻，但若嫡亲兄弟无妻殒命，其兄弟可娶两妻，其一名为殒没兄弟之妻，视为平妻，而季同恰恰有这么一个于十岁上病亡的弟弟。

于是这场名分之争终于有了结果，俞氏仍为元配，邓氏为平妻，名分上与俞氏不分大小。当然只是面上的说词，说起地位和宠爱，俞氏和邓氏又怎能“平”得起来。

五年的煎熬没有磨灭俞氏对生的渴望，可她的丈夫和家人却给了她更猛烈的打击，从那以后，俞氏就是走在路上也要担心被落叶砸到头，连带着面对两个女儿，也被劝着一忍再忍。

俞氏在一旁哭得止不住，季华裳在她旁边坐下，用力揽住她和季华英的肩。

俞氏不是不争，而是在太多次的失望之后绝望，她不会再让俞氏这样下去，她曾经没有机会为亲生母亲尽孝，但她一定能让俞氏的后半生平安喜乐。

“母亲，我真的没事，您别哭了，我等下就去见祖母，请她允许我出门找马。等我把马找回来还给官府，就没事了。”季华裳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很有信心。

“找马？你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俞氏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能说出句整话了。

“你们就放心吧，去年送马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本领高强的道长，叫玄清子，他传了我一门牧马术。我之前试过几次，对追踪马儿踪迹特别灵，一定没有问题的。”

季华裳安慰着她们，顺便把事情推到了玄清子头上，她既然不能坦言自己是个异人，就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才不会被怀疑。

玄清子远在亦都，名气上不上不下，总把万物有灵挂在嘴边，还养了一堆奇奇怪该的动物，正适合做她的挡箭牌。

“这样就好，就好。”俞氏果然面露欣慰。

季华英则兴奋得跳了起来：“长姐以后能不能教我一些？一点点就好了，你平时太辛苦了，我也想为你分担一些。”

“好，有机会慢慢教你。”季华裳也不推辞，“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祖母那儿一趟。华英，你帮我准备一车牧草，猫尾草、窄叶细齿的石楠、羊草都准备一些。再有照顾好胖宝，它和玄清子师父可是很有渊源的。”

“长姐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它。”季华英抱起正蹲在角落里研究她们的胖宝，捧到俞氏面前，“母亲，您看，姐姐的兔子。”

俞氏刚才忙着哭，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毛团子，目光不自觉地柔软起来：“好漂亮的兔子，回头去官府领个牌子挂上，就没人敢欺负它了。”

“是哦，我明天就去，不然长这么胖，跑出去被人炖了就麻烦了。”季华英笑嘻嘻地开着玩笑，把脸蛋在胖宝身上蹭了蹭。

季华裳见她们气氛和乐，放下心来，端起那半抽屉枯草，掩上门，默默前往吕太夫人的松院。

来到松院门前，季华裳刚要进去，就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甩着马鞭走了过来。他就是邓氏所生的独子季广，而他手中原本应该挂在季同书房的墙上。

“季华裳？滚过来，给小爷当马骑。”季广挥动手里的鞭子，抽向身边的槐树。

“我是你姐姐，给你当马骑？”季华裳挑眉。

这得活的多窝囊，连个小屁孩儿都爬她头上来了，要不是还有麻烦没解决，她一准儿动手揍他！

“你不是我姐姐，我只有三姐姐，你是无耻贱妇生的，就该给我当马骑，像小驹一样。”季广冷笑着催促着，眼睛里满是恶毒，“快点，快点，不然我告诉母亲去。”

“贱妇，你说谁？”季华裳狠狠地瞪着他，“嘴巴放干净点，公然侮辱有朝廷嘉奖过的一家主母，谁把你教得这么没规矩？”

“谁说的重要吗？府里的人都这么说，反正她就是贱妇！”季广又扬了扬马鞭，“你给我当马骑，等你吃了牢饭，我可以考虑少欺负季华英那个贱丫头几次！”

还想欺负季华英？季华裳忍住气暗暗冷笑，她不急，有机会就把他教训得哭爹喊娘。

“是么？那我可就要找县丞大老爷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了。”季华裳故意长叹了口气，抬步就往季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季广被宠溺得厉害，季同有时候都管不住他，只能用那个长着八字胡的县丞大老爷吓唬他，他也在县衙。

季广到底是个孩子，小脸一白叫了起来：“不许去，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还不行么？是……是小驹说的，就是他。”

“就是每天送你去族学的那个小驹？”季华裳笑着问，他自己说的，就怪不得她了，“县太爷的地牢可冷了，到处都是老鼠……”

“是他，就是他，县太爷要打板子就找他去！”

季广这个年纪，虽然混账，但很多事他也开始明白了，他在府里闹闹也就算了，事情闹大了，谩骂嫡母、不敬长辈的名声随时都能毁掉他的前途。

但是让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顶罪，对他来说真是再容易不过，也最习以为常了。

“真的是他？那可太可惜了，以后没人陪你去上学了。”季华裳凉薄地笑了一下，真想看看季广能残忍到什么地步。

“小爷我才不用他陪，我以后都不用去族学了，母亲要请人到府里教我。”季广一跺脚，把马鞭摔在地上，朝她哼了一声跑走了。

季广这一气倒是让季华裳想起些事，季广之前在族学读书、写字、文章样样不行也就算了，还和里面的几个孩子很不对付，之前常嚷嚷着要教训人家。

他突然就不去族学了，恐怕和这件事有关，多半是惹了事，被人家开除了。

机会说来就来了，她不会让他和邓氏轻易如意，马儿脱了缰她就想办法再把他套上，

至于那个叫小驹的下人，既然季广把脏水都泼在了他身上，她就让府里的下人都看看，帮着这样的主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季华裳把马鞭收好，绕了几个弯儿进了松院，松院一如记忆中那样格局规整、四角俱全，但颇为简陋陈旧，只是因为打扫得一尘不染，又栽种了一些北方才有的花木，才使得整体能与松院名字中的气韵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