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怕了快二十年，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您这一辈子都要毁在这儿了。”季华裳取了小炉子来，添了碳，亲手煮了一小壶茶。

俞氏垂下眼眸，不自觉地握紧了茶盏：“我毁了就毁了，你们姐妹年纪到了，嫁出去或是谋个去处就好了。如今你有了出息，又恢复了容貌，慢慢都会好的，何必和他们争一时之气。”

“母亲，他们是不会因为我有了这点儿出息，就给我安排个好去处的。您是没有听到，二夫人今天还暗示要让我去给人做妾，还是自荐枕席的那种。”季华裳给季华英也倒了一盏茶。

“什么，她怎么敢？”季华英惊叫着，说完看了看左右，捂住嘴。

“她怎么就不敢？她一向见不得我们好，巴不得拿我们给二弟和三妹做资财，比起找个寻常人家，当然是这样的好人家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但是这样的人家不会要我们做正室，他们也不会这样好心安排，把我们推出去做妾，他们既攀附了高门，又能羞辱我们一辈子，他们高兴得很。”

季华裳看看季华英，目光中流露出不忍，女子婚配中的门道季华英不懂，显然她所说的与季华英以往的认知相悖。

俞氏明白这当中厉害，叹着气点了点头，握住季华英的手安抚着：“要是楚家能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就好了，在你的婚事上，你父亲不会听我的，是我没用，要是你祖母能为你说句话也行……今日看赵嬷嬷的态度，你祖母对你的态度有了改观，你以后要多和她亲近些。”

季华裳乖巧地满口应是，季华英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声问道：“长姐，你的脸不是自己弄的么？怎么变成有人在脂膏里下毒了？”

“是啊，华裳，你这样做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到时候他们不会饶了你，甚至会把我们一起赶出去。”俞氏担忧地看看两个女儿，她不是怕被连累，她是担心她们受苦。

“母亲，他们要赶咱们走，就让他们赶好了，我才不怕，到时候我和长姐一起养活您。”没想到季华英一听到这话，直接兴冲冲地开了口。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俞氏轻声呵斥道。

“您放心，两个养大了的马上就可以待价而沽的女儿，他们疯了才舍得赶出去。脂膏的事儿嘛，查？他们不敢查，因为二夫人冒不起这个险，最后要么找个下人背了这口黑锅，要么就找位医者，说这脂膏不适合我用。”季华裳收了茶盏，笑了笑。

“华裳，你真的有把握？”俞氏问道。

季华裳颔首，认真地道：“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其实站在上面或是下面都不可怕，最难的是站在中间的人。母亲，华英，日后我们要往上走了，搏一条活路和一个前程。”

“好，无论你做什么，母亲都站在你这一边。”

“长姐，我也是。”

季华裳欣慰地握住二人的手，对她们各自道：“母亲，您没事儿的时候多出去走走，要是没有想好去哪儿，不妨去看看那些当年您救回来的人。”

“华英，以后我会教你很多东西，你可要好好的学。”

季华裳留了季华英说话，两个人哄着俞氏先离开了，季华英忍不住了，语气急促地道：“长姐，你要教我什么？快说，快说嘛。”

“华英，我平日看你即便是在府中也爱男装，你是喜欢这样，还是觉得衣裙不和你心意？”季华裳仔细地和她确认着。

季华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方便。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可以到处走动，可以出去做工……做个姑娘，很多事儿都做不了。长姐，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应该？”

“没有，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何况我大周多的是着胡服或是男装出行的女子，只是在乌啼城不多见而已，可是你以后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季华英的性格是天生的，季华裳不打算勉强她做什么淑女，她该有更适合她的用武之地。

“长姐，你真的不生我的气？我以后都这样也可以吗？”季华英又惊又喜地道。

季华裳重重地点头：“我不仅许你这样，还会教你男子的礼仪，将来还会请人教你弓马骑射、拳脚功夫，只要你想学，我都会想办法找人教你。”

季华英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兴奋形容了：“可是为什么呢？还有，学这些要花好多钱，不然请不来师父。”

“为什么让你学这些，你以后会明白的。至于请师父，咱们那位好堂兄季平不是就要回来了么？给他请武师父的事儿八成要落在我头上，不过我不觉得吃亏，因为这个师父是为你请的。”季华裳低笑着说出最后一句，与季华英相视而笑。

她暂时不会告诉季华英，她们的将来在亦都，但一切她都会打算好。季华英如今只是个喜欢舞刀弄棒的小丫头，可是谁知道她将来会不会如她腌制的这些酱菜一般，去到人们想也想不到的地方？

墙边传来一阵细小的悉索声，季华裳敏感地听到了，她笑着让季华英去照顾俞氏，待她出了后院才到了墙边，墙根下有一个狗洞，胖宝正从那里钻出来，伸着脑袋看她。

“你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季华裳把它抱起来，翻过来调过去地检查着。

她被李虎和麻子脸围堵的时候，她匆忙中放了胖宝逃走，已经有一日多未见了，她以为它出了意外。

胖宝被摸得毛都炸了起来，但难得地没有踹人，而是伸了脑袋，用大脑门蹭了蹭季华裳的额头，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红绳，红绳下端挂着一道出自道观的平安福。

“七玄观……玄清子？胖宝，你见到玄清子了？他来南疆了？”

季华裳激动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一回却都没有得到答案，不过没关系，胖宝一定是和玄清子碰过面了，玄清子既然来了南疆，就早晚会和她见面。

两年多了，太尉府如今如何了？曲茗薇和曲寿的近况如何？柳士铭是否依然大权在握……她离开后他们究竟如何了，她有好多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