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别这么说，天灾人祸，遇上了，能保全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对我和华英来说，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季华裳认真地看着俞氏，“至于去楚府当差，是辛苦了些，可是做人又哪有不辛苦的？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咱们的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好，不就成了？”

俞氏轻拭了拭微红的眼角，感慨地道：“好在你和华英不像华秀那孩子，不然我可要遭罪了。”

季华秀只过得好日子，不要说日子过得贫寒，就是稍差了些，对着她的亲娘邓氏也没个好脸色，对下人更是动辄打罚。

季华裳安慰了俞氏几句，微笑着道：“有的人的日子是先甜后苦，有的人的是先苦后甜，您的日子一定是后者。您眼睛不好，别再落泪伤着了，最苦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

俞氏沉默了一阵，沉声道：“回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感谢上天，感谢于大人，告诉自己，现在每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来之不易。你不知道，和我一起逃回来的那几位老姐妹，如今连这样的日子都是没有的。”

“她们如何了？”其实季华裳心里有数，若非于大人，俞氏若不殉节，也会早早地入了庵堂。

“入了道观、庵堂的好歹还有份清净，有口饭吃，有的当年就被拒于家门之外，没有一技之长，能在酒肆、饭庄混个洒扫、厨工已属不易，有的……流落到了风尘腌臜之地。”更不堪的，俞氏对着季华裳没有说出口。

“如果将来有机会，母亲可以帮他们一把。”季华裳接过俞氏切下的菜梗，放在一旁的木板上。

俞氏看了看季华裳，几次欲言又止：“你去楚府当差，行事要有分寸，尤其是对那位楚三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的女儿品性如何，我知道，我是不相信他们那样的大人物。你的容貌……一直掩着，到了那边怕是掩不住了，我是怕有人……”

“母亲，您想哪儿去了。楚三爷是大周顶尖的皇商，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儿会对我动心思。”季华裳笑笑。

亦都达官显贵、巨商富贾是如何的妻妾成群，她比俞氏清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因为一时的迷失，而成为他人的玩物。

“你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这样的人没长性，他一时兴起，却可能毁了别人一辈子。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你看看我，我敢指天发誓，我在外面的时候，从未失身，可是又有谁信？若不是因为这个，也不至于让邓氏得意，让你们姐妹过这样的日子。”俞氏内疚得长吁短叹。

“这世道也怪，阴险毒辣的没人管，善良、无辜的，被人欺凌、泼脏水。”季华裳无从安慰俞氏，有些话，她说了俞氏也不信。

就拿把她填入棺材的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柳士铭来说，他那位生育了庶长子的妾室白氏来说，二嫁之身，早年还流落烟花之地，可人家就是本事，活得也潇洒。虽然命不长，可有生之年也享尽了富贵，再衣饰上更是造诣颇高，时常引领亦都风尚。

说到底，过得好不好，根儿不在名节上。可是不在名节上，于俞氏在什么上，季华裳也还没想好，只能等之后再劝了。

“这些话，你可别到外面说去，被人猜忌，又要惹麻烦。我方才说的话，你别不当回事，千万小心，知道了吗？”俞氏叮嘱着，一定要她应承了才安心。

“好，我听您的。”季华裳颔首道。

只有她足够机敏，才能察觉危险。只有她足够强大，才有能力对这世道说不。

不过俞氏担心她和楚三爷有什么，纯属多余，在她回到亦都，和曲茗薇、曲寿还有柳相府清算完旧账之前，她不会去觊觎任何的男女情爱。

人的目的越是单一，心性便越容易专一，夙愿达成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走进她的心。

“母亲，一会儿我让华英去买几个坛子，我去厨房拿些盐巴和辣椒过来。”季华裳交待了一声，就去厨房找彤玉了。

季华裳回忆着海白菜腌制的方法，路上也没留神，从梅院去厨房要经过外院，她刚要穿过廊子，就被一道骄横的声音叫住了。

“长姐。”季华秀这一声唤得心不甘情不愿，“你没来看小驹受刑吗？”

“我忙着干活，哪有这闲工夫。倒是三妹该好好看看，毕竟二弟是你的亲弟弟。”季华裳笑着反刺回去。

“你！”季华秀恼怒地走上前来，但想起邓氏的叮嘱，还是把一连串的咒骂咽了下去，“听说你要去楚府当差，还要自己掌握例银？”

“是啊，怎么，你嫉妒了？你又没有例银，有什么好嫉妒的？缺了，就找你外公要去。”季华裳往旁边跨了一步，想要绕过去。

“你把赏银交给齐夫子购置纸笔，换了他一幅字，父亲夸你了吧？父亲的夸奖，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也真是难得，不过你之后还有个机会，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季华秀歪着头，挑眉看向她。

季华裳没有接话，但是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等着她说。

有这样的机会，季华秀怎会住口：“大伯和大哥哥就要回来了，大哥哥请武师父的束脩还没有着落，既然你这么能干，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你出一份力了。”

季华秀洋洋得意的走了，想来等季周和季平回来之后，她一定会把季华裳族学捐银之事好好吹嘘一番，让长房这窝吸血豸好生把她的血肉也吸一吸。

不过季华裳也只是冷笑了一下，迈步继续朝着厨房而去。长房能一直吸二房的血，邓氏功不可没，但若说他们的联盟牢不可破，她可不这么看。

亦都 永乐王府

夜晚月的清辉洒在屋顶的飞檐上，犹如纱罩一般，给永乐王府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萤光。

白日里，永乐王楚贺携王妃曲茗薇至太尉府为岳丈曲寿贺寿，一日热闹，也是一日应酬劳累，到了这时才将将归来。

曲茗薇在大丫鬟新韵的服侍下换上寝衣，亲手为楚贺更衣，她轻柔地从身后环住她的夫君，她的王……

“王爷为父亲的寿宴费尽心思，尤其是那些会踩着鼓点走阵的马儿，在亦都还从未有过，父亲看了很是高兴。北疆换将增兵的事，他老人家一定会站在您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