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烧得正旺，火焰的影子模糊了对面季华裳的身影，楚戈却觉得这一刻她的面容清晰得不容忽视。

百马齐嘶，众人山呼，犹在耳边，明明只是一个干瘦黄脸的毛丫头，竟然在这穷山僻壤里被镀上一层神秘色彩。

她是怎么做到的，楚戈没有太多好奇，大周通灵学者甚多，她出身司牧世家，会一些与驭马有关的也不足为奇。他好奇的是，她既然懂得这些，又何至于被季家打压到如此境地？

楚戈和林朝的人出手，场上的人又没有防备，该抓的抓，该制伏的制伏，其余的被押到一旁看管，很快，四下里就静了下来。

季华裳定了定神，下马走了过去，向楚戈行礼：“三爷来得及时，民女谢三爷救命之恩。”

马鞭贴着她的下巴缓缓抬起，楚戈冷声冷气地道：“把自己送到别人的刀口下，这就是你的计划？”

季华裳不悦地垂眼看了眼马鞭，把下巴错开，有些心虚地道：“凡事都有风险，何况事态不明，您和林爷都不好先出手，民女不得不做马前卒。”

“还怪起我来了？”楚戈面无表情地下了马，垂眸与季华裳对视，“如今你连底下做事的人都还不是，能有资格做马前卒已实属不易，怎么，连这点准备都没有？”

“是民女疏忽了……”季华裳想想也觉得后怕，但很多事计划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不可能事事周全。

在成为被人看重、争取的人之前，她无人差遣，只能亲力亲为。她也知道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也尽可能的找了后援，可是她仍然会有防不住的人和事。

从前她和楚戈一样，有出身，有地位，只要她愿意，身边有很多人可以任她差遣。她理解楚戈的想法，可是她受不了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她太笨，或者故意疏忽的一样。

“你的疏忽可能坏了我的事，也可能毁了南疆的一盘棋。”如果可以，楚戈的声音已经能落下冰渣了。

“是民女的错，以后不会了。”季华裳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忍，不能坏了后面的事，忍得肩膀都沉了下去。

孟成安过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暗卫：“三爷，朔金、李虎和他们的手下都已擒到，马匹有部分是有主的，还有百来匹不知是谁家的，您看……”

“朔金、李虎他们请林朝带回乌啼城，交给于大人处置，其余的马贩，你先着人审问，套出他们的客源，再酌情处理。至于马匹，交给……”楚戈有意无意地看向季华裳。

“三爷在南疆牧场广阔，当然是留在三爷这里比较合适。不过，如果三爷怜惜，不想让民女白辛苦一场，等明年开春，允许民女挑二十匹可供育种的良马，民女一定感激不尽。”

“当然，如果林爷那边或者您另有安排，就当民女没说。”季华裳腆着脸开口，提起条件却一点儿不嘴软。

她现在没有自己的草场，得了马也得落到季同和邓氏手中，不如等到来年开年，再做打算。

“按她说的办，缴获的珠玉财物，让林朝先挑，其余拿回县衙充公。”楚戈的语气像是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让林爷先挑？”季华裳听在耳中，来不及感谢他大方，就觉得哪里不对。

她既然叫林朝来助阵，也是准备了分林朝一些好处的，只是按照她的想法，好处拿多少，怎么拿，要楚戈和林朝二人商量了才算。

没想到楚戈竟然随意发话就这么许了林朝，还绕过了于大人，根本没有商量，这分明就是赏赐。

林朝和于大人好歹都是官身，楚戈势力再大，也只是一介皇商，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他背后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靠山？

楚戈嗤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孟成安却笑了笑：“长见识了吧？这就是规矩，南疆的马市、粮草和你数得出的交易，三爷开口了才能动，三爷不开口，谁都免谈。”

“是吗？那以后要多仰仗三爷照拂了，还有孟小爷。”季华裳看不惯孟成安这张二皮脸，想刺他几句，抬眼看见添福被人押了过来。

“三爷，孟爷，这个掮客不守规矩，拿着官府的安置钱，还在黑市坑蒙拐骗……”

“杀了。”楚戈没有丝毫听下去的欲望，直接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季姑娘，你救救小老儿，是小老儿给你带的路，可没有多收你钱！”添福被暗卫拖住，直往后仰，拼命挣扎着。

“三爷，饶了他吧，他年纪大了，也就是混口饭吃。”季华裳看添福可怜，虽然市侩，但怎么也罪不至死，他不开口求她，她也会帮他求情的。

“杀了。”楚戈非但不改口，还向着远处的林朝走去，显然不打算再理会他们。

“朔金和李虎，你都没直接杀了，他就是一个可怜的流徙之人，你怎么说杀就杀？”季华裳也是脾气上来了。

到底从前是太尉千金，气能忍一次两次，但几天下来，让她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她还做不到。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楚戈步子很大，说话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暗卫见楚戈坚持，心领神会地拔出长刀，竟是要在他们面前解决掉添福。这不止是行刑，这是做给季华裳看的。

南疆的官衙算得了什么，在这里，在南疆看不见的棋盘上，是他楚戈说了算。

季华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快步追了过去，向前一扑就抓住了楚戈的衣袖：“三爷，这好歹是条人命，虽然他在您眼中可能微不足道，也没有朔金和李虎的性命值钱，可您不能乱杀无辜。他帮过我，也算有功，对不对？您就饶了他吧。”

楚戈终于停住了，偏着头看着她，一手重重地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比起之前的冰冷，像是充斥着嘲讽，耐人寻味。

孟成安低着头看着地，季华裳的动作很快，他离她最近，连他都没防住她还有这一招……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