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还未来得及弯下的膝弯到她尚算平静的明眸，楚戈的目光由下而上，终与她四目相对：“事情查清楚了，虽说不是你做的，但缘于你那点儿可笑的善心……那个添福被你安排去打制农具了？”

“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季华裳万万没想到会是添福，她之前想过，楚家马场一直没出过问题，她想过问题可能出在她身上，可是她忘了考虑添福。

添福打制的药篓和新的马具都很得用，因为她的关系，索性连带着几座马场的都一起换了，每次送货的时候的确添福都跟着。可是如今添福靠着她安身立命，又是戴罪之身，为何要自绝生计，反过来害她？

“你那个三妹季华英找到了他，许了他一堆好处，主意也是你三妹出的。”楚戈别开眼，将刚刚看过的信笺递给她，“小小年纪，懂得利用病马尸身置于上游河水当中，心思歹毒，过去你没少吃她的亏吧？”

季华裳看了信，上面是添福的供词，详细记录了季华秀是如何找上他，又如何从他口中套取消息的，她越看越惊讶，老实说，她不太相信单靠一个娇养于府中的季华秀，就能想出这样的毒计。

“她背后一定还有人，估么着就是我家里那位二夫人邓氏，待我回去查清楚了，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季华秀脸色不大好看。

季华秀毕竟姓季，在他看来，即便与她不和，也是姐妹，她不可能和季华秀分得那么清楚。

“怎么说？”

“家妹此举既犯了楚府的规矩，也犯了大周刑律。我定将她带来，无论是私了，还是送官，如何处置，悉听尊便。”季华裳公事公办地道。

楚戈淡淡地道：“这件事只有添福一个证人，而添福是你的人，如果你三妹一口咬定，是你串供陷害，你待如何解释？”

“何况即便她承认了，她也是你的妹妹，传了出去，别人不会管你们的关系好是不好，不会管你们是不是一母所生，总之你们都姓季，你岂不是也要被连累了？”

这倒是，季华裳厌恶这层关系，可仍然无计可施：“可是任她留在季家，若无其事地过日子，迟早还是会害了我。”

“还记得从麻子脸那儿搜出来的荷包么？可以用在绣台赛上，现在我将它还给你，至于如何用，你自己想想。想不通的，我可以帮你。”楚戈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眸上。

柔亮的光线透过窗格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纤巧的眼睑成了半透明的样子，她的翦羽如两片蝴蝶的翼，微微地颤动着。

如果她在站得近一些，他或许就要忍不住抬手抚上去了，楚戈诧异于他竟然也会有耐不住的时候，心里有些恍惚，连带着季华裳接下来的话都听不大清楚了。

“那就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了，她们也让我参加绣台赛，存心让我出丑，正好一起把这些恶毒的心思都还给他们。到时候请您看戏，望您多提点。”

“三爷，那添福……您打算如何处置？”季华裳察觉他在出神，疑惑地轻声唤道，“三爷？您对家妹的事是不是还有话要嘱咐？”

楚戈神思归位，本来无话嘱托，硬是挤出一句：“对这样的人动手，夺其兵，毁其器，不可心软，留有余地。”

季华裳颔首，略微有些不悦地道：“您以为我还会对害我之人心软？”

楚戈看了她一眼，目光写满了“你不会？”，他右边的嘴角轻轻地勾起：“那日心软，留下了添福，可后悔了？”

“谈不上后悔，当日我在您面前保下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爱贪小便宜，品行不端，我看中的是他的手艺。他是从亦都来的，在那边他的手艺不是最好的，或许连中上都算不上，可是在乌啼城，能找到他这样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想着把他拘在您赏给我的那个马场，平日里只在有活儿的时候让他出来走动，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还是让季华秀钻了空子，是我考虑不周。您若要怪罪，我愿承担一切责罚。只是……这世上品行、能力、忠心、意趣，有几人毫无瑕疵？我不可能事事周全，只能尽力而为。”

“你若需要工匠，我让成安为你安排便是，如今你身在楚府，不必处处拘束。”

楚戈没有察觉自己话中带出的怜惜，回想起那日因为不满季华裳保住添福一手将她挥开，他那时不明白她为何会为了一个小人忤逆他。如今明白了，她在季家一向孤立无援，见到一个有点手艺而勉强算得上可用的人，便当个宝。

让孟成安给她安排人手？季华裳没当真，她可受不起，她继续试探道：“您打算把添福怎样？”

“一个墙头草，杀了便是，你还要为他求情？”楚戈黑眸一睨，目光如刀子一般剐了过来，“原本是要杀了了事的，可是他身上还有另一桩事，与你和你另一个妹妹有关。”

“和华英也有关系？”

季华裳想了想，季华英和添福不过是打过几个照面而已，没说过什么话，还有就是……她让添福为她们姐妹打造贴身匕首。

楚戈叫丁夜进来，将一个托盘放在季华裳面前，里面是两把簇新的贴身匕首，轻巧玲珑却透着些许沙场之气。鞘上的图纹明显是改过的，却意外地透着熟悉的气息。

季华裳甫一看清眼前的东西，瞬间觉得那种冰冷的窒息感再次袭遍全身，整个人都僵住了……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她曾经的贴身匕首，是曲家累世家传之物，曲寿亲传于她，她一直把它藏在房中，时常拿出擦拭。除了几次随行狩猎，她从未将它拿出过房间，却在出事当日得知，“她”将它送给了那个她连脸都没记清楚的柳安……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匕首一直在她手上，却会出现在柳安那里，之后被柳士铭当做她勾引柳安的罪证带到了曲家别院。

原来柳安的那一把是仿制的，而动手的人正是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