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喊几句冤，等着您和孟小爷查明真相？”季华裳从没有过那样天真的想法。

“你不信我？”楚戈语气淡淡的，眉宇间隐约有丝不悦。

“不是不信，只是……您犯不着我这样的人出头，对不对？就好像您看着一把椅子、一个茶盏还不错，可您会为它们劳神费劲、打抱不平么？”季华裳的语气很平常。

她没有抱怨，因为这很正常，那时候她在他眼中恐怕就是一个物件而已，就是现在，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楚戈默了一阵，继续凿着山壁，忽然问道：“你有信任的人么？”

“有啊，母亲还有华英……”季华裳自觉隐去了玄清子和胖宝。

“没了？”楚戈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疲累。

“没了。”季华裳略一想又觉得不对，乖觉地补充道，“现在还有您、丁护卫、孟小爷等楚府众人。”

楚戈无奈地笑了一下，暂时放过了她。二人一阵忙碌，又下去烤火休息了约么一个时辰，天便亮了。

“三爷，季姑娘！”

丁夜踏着晨露和微雨而来，朝着山涧下喊着，他身后还跟着孟成安和几个护卫，迅速地打钉、垂下绳梯。

季华裳松了口气，站起来朝上面的人挥了挥手，从这里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倒是一抬头，让淅沥沥的雨滴迷了眼睛。

“上去吧。”楚戈也站了起来，像是忘记了他们昨晚做过的事，径自站在山脚下等着绳梯垂下来。

半山腰上，固定的长钉打好，再有两个护卫在那里护住，卷成一卷的绳梯顺着山壁滚落展开，然而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绳梯底端停下的位子一震——它竟然在距离山脚处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住了！

季华裳仰起头确认了一下没有看错，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身形挺立如松柏的男子，后者面上难得地流露出一种诧异和尴尬。

“还好没有放弃。”季华裳淡淡地道，唇角带着些许笑意，不过她没有嘲讽，也不敢嘲讽他，“上去吧。”

季华裳先顺着山壁攀爬了上去，夜里他们弄好了搭放手脚的地方，很快就爬到了绳梯处。她低下头看了看，却发现他还在下面，抬头望着她，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究，却又有几分茫然。

“还好没有放弃……你看，它的腿不是好了吗？”

那一瞬，楚戈仿佛看到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抱着一只圆嘟嘟的兔子喜笑颜开，那只兔子怪模怪样的，之前摔伤了腿，差点被她的妹妹扔出去自生自灭，却被她救了回来……

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可是她们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季华裳所处的环境，怎能养得出她那般从骨子里浸透出的骄傲和从容，倔强与天真。

楚戈微微摇了下头，想要甩掉这股莫名的妄念，如今她的妹妹倒是成了永乐王妃，而她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不存于这世间，纵使有人与她相似，即便是一模一样，又如何？总归都不是她了。

季华裳先爬了上去，丁夜拉住她的手臂，扶她在山道上站稳。她接过递上来的布巾，擦拭着面上、手上的雨水，正要开口道几句谢和辛苦，众人的目光却一道道地落在了她脸上。

“你……你的脸……怎么会……”孟成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右手食指虚点着她，全然不敢置信。

“你是季姑娘？”丁夜也呆住了，连带着忘了扶甫上来的楚戈一把。

季华裳看着手中发黄的布巾，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一下，歉意地向众人点了点头：“如假包换，我真的是季华裳。之前为了方便在司牧监里做事，所以……那儿走动的都是大男人，我总不好……”

众人会意，附和着笑着点头，不过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少年郎，看她的目光再与从前不同了，尤其是孟成安，一双眼睛简直长在了季华裳脸上。

楚戈上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平静地看了季华裳一眼：“以后也不必掩着了，他们不敢有歪心思。”

众人尴尬地收回目光，不敢放肆。季华裳却是知道，他说的不是他身边的人，而是季家的人，他是给了她一个保证，一个护身符。

季华裳道了谢，到山下的马车上换了干净的衣裳，才重新骑了马回城。一路上她和楚三爷无话，倒是随着她展露了真容，孟成安对她的态度转变了很多。

“季姑娘，你就这样在季家藏了十几年，你家里人就没看出来么？”

“你除了牧马，还喜欢什么？过几天我要回亦都一趟，可以帮你带些好玩儿的东西，还有胭脂水粉。”

“前几天又见到你父亲了，他又提起了你的三妹，我看你那三妹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如你……”

季华裳笑笑地听着，偶尔嗯嗯啊啊地应承几句，并没有答他的话。孟成安这个人一肚子花花肠子，她也不觉得可以和他交心，很多话便不必说了。

孟成安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打马到前面探路去了。倒是楚戈，不知何时到了季华裳身旁。

“为什么不答他的话？”楚戈的声音很轻，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思绪为何。

季华裳淡淡地一笑，不知为何会开口告诉他：“他不懂这些，我说了他也不会明白。”她顿了顿。

“小时候我并没有隐藏容貌，是从母亲被掳那年开始的，后来也就习惯了，季家的人也都习惯了。除了母亲和华英，恐怕没有人记得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

“我的父亲和祖母，从来不关心我长什么样子，二夫人和她的女儿希望我长这个样子，甚至我和华英越是丑陋粗鄙，对她们越是有利。我若是生的好了，做事早早就出挑了，反而会被他们联手打压，把我早早地卖了都说不定。”

“季家……不把你当家人的就不是家人。”楚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在她的马脖子上轻拍了两下，打马到前面去了。

季华裳震了一下，但看着他的背影，又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应该是听烦了吧，留下话安抚她一下。她摇了摇头，他这样的人如何会理解她的卑微，是她想多了，不知不觉中，所求的也太多了……

“三爷，前面是万家的人，他们好像押着一个人。”丁夜在前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