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夫人先看到了赵嬷嬷，不觉眉心一紧，赵嬷嬷是府里最持重的老人，她从不曾这样对待过季广，不知道季广做错了什么，让她生这么大的气。

季同一抬头就看到了季广，他立时加快了脚步，冲了过去。齐夫子说了季华裳再多好处，对他来说，也比不得说季广一句不是。

何况齐夫子这番话简直是把他的面子全都剥了下来，他精心养育、寄予厚望的独子，竟然被族学不齿，恐怕宗族里也早有议论了，只是邓氏一直瞒着他，他不知道而已。

他此刻看着季广，往日的疼爱被暂时抛诸脑后，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气愤和羞惭，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污点抹去！

“花了那么多心血供你进学，你非但不知进取，还扰乱族学，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季同一声暴喝，到了近前，对着季广一脚踹过去。

季广猴精一样蹭的向后就躲，季同追着他扬手要打，他一个机灵避到瑟瑟发抖的小驹身后左躲右闪。

邓氏没有走远，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看到季同动武，立刻冲过去护住季广：“老爷，广儿只是一时顽劣，他还小，您不能打他，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慈母多败儿！”季同追赶了一会儿，最终停在邓氏面前，长叹一声把手放了下来，额角青筋暴突。

季华裳扶着吕太夫人站起来，走到庭院里，吕太夫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勉强压着火道：“小的为子不孝，大的为老不尊，闹成这样，成何体统，都给我住手。”

吕太夫人叫众人过去说话，季华裳的目光落在赵嬷嬷手中的食盒上：“嬷嬷，蒸糕热好了么？祖母，要不进去说话吧，您吃块儿蒸糕，尝尝于夫人的手艺。”

吕太夫人刚要点头，也让阶下几人缓一缓，就听赵嬷嬷叹道：“大姑娘，您拿回来的蒸糕被二少爷和这小子吃了，太夫人是没有口福了。”

“二弟吃了？我把食盒放在灶台上，和厨房交待好了才走的，二弟是从灶台上拿的么？可别烫着了。”

季华裳问着，语气寻常，她对季广本就没什么感情，过于关心，反而不正常。她只是在提醒，季广是怎么把点心偷出来的。

“彤玉那丫头怎么能降得住他们俩？在那儿气得直哭，抢又抢不过，还被推了一跤。大姑娘你看，就剩下面两块糖糕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盯上的。”赵嬷嬷气哼哼地道。

季华裳佯装回忆，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是在和彤玉说话的时候，听到小厮传话的，难道那个小厮是小驹？”

众人了然，是小驹假装传话的小厮，支开了季华裳，之后和季广一起偷拿了点心，而他一向听季广的话，毫无疑问是受了指使。

季广被从小驹身后拉了出来，他蹦着高地对季华裳喊道：“你根本没说是给祖母的，你分明是给俞……大夫人的，你还说要分给彤玉吃！”

季华裳差点儿听乐了，她根本没说点心是给吕太夫人还是俞氏的，季广倒是给她编出来是给俞氏的了，居然还心急地喊出了嫡母的姓氏。

“祖母，于大人赏了一盘蒸糕，说是于夫人按万家的法子做的，我想着全都拿来给您和父亲尝尝，可是想到母亲那边，她好不容易盼到我从西林海回来，我也想让她尝尝，可是这样算起来，就有些不够了。”

“所以回府的路上，我就到飞月楼买了几块糖糕，放在食盒最下面的一层，给母亲带过去，之后遇见彤玉，也答应给她两块，谢她帮忙热蒸糕。赵嬷嬷，你看看，食盒里还有糖糕么？”

季华裳担心地看向食盒，就像害怕一块儿都落不到俞氏嘴里似的。糖糕是飞月楼点心里最为便宜的，若是一块儿都保不住，也的确憋屈。

赵嬷嬷揭开食盒下层，看了看仅剩的两块点心：“的确是飞月楼的糖糕，就是也都没有了。”

“祖母，是我的错，我应该直接把蒸糕拿过来的。”季华裳面上委屈十足，蒸糕不热一热，是要伤了老人家的胃么？

邓氏瞪了季华裳一眼，上前打圆场：“广儿吃你几块点心，值得你委屈成这样？”她抬头笑着劝吕太夫人，“母亲，广儿正在长身体，是贪吃了些，明日妾身给您做蒸糕，让您多吃几块。”

“无知蠢妇，一边儿站着去。”季同横了邓氏一眼，他从前怎么没觉得邓氏如此愚笨，连句偏私的话都说得不对味儿。

但季同还是宠爱邓氏的，低声提醒着她，“那是于夫人做的蒸糕，你做的能比？母亲和我要吃的是几块蒸糕吗？那是于大人的信任还有和于家的交情。”

邓氏拍了下自己的嘴，连忙道歉：“是妾身嘴笨，母亲不要放在心上。华裳，这事儿还得怪你，把蒸糕热好了，拿过来就行了，偏要留在厨房，还要麻烦别人送来。”

“你是说都是别人的错，广儿一点儿错都没有？”吕太夫人面露不悦，目光一冷，“同安，你怎么说？”

季同神色一凛，但看了眼季广，又左右为难：“母亲，广儿还小，这次是他不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过些日子，也一定带着他去给齐夫子道歉。”

吕太夫人想了想，只能点头：“还有，广儿之后还是要去族学，十岁之前，不要请夫子到府里。这孩子不能惯着了，你们好自为之。”

“母亲，还是不要让广儿回族学了吧？请夫子到府里更能因材施教，多好，您可不要因为华裳几句话，就这样对广儿。”邓氏不满地道。

“你说不给广儿单独请夫子，是华裳的意思？”吕太夫人沉着脸问道。

“难道不是吗？她把赏银送给齐夫子，就是为了不让妾身给广儿请夫子。”邓氏杏眼圆瞪，犀利地指责道。

这话是不错，可季广在族学名声狼藉，若不是季华裳捐出赏银，给季同换来一幅字，等到季广请了先生到府里的消息传出去，季同这张老脸恐怕连乌啼城都搁不下了。

“闭嘴，不得顶撞母亲！”季同呵斥着，同时带着怀疑看了季华裳一眼。

“老爷，您有所不知，二少爷不止吃了给太夫人的点心，还在背后非议太夫人，说太夫人……老了，不配吃于夫人做的东西……”赵嬷嬷低着头，这种话她根本羞于转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