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应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如果府里能调集其他地方的马匹，还是早些传信过去的好。”季华裳是不会走逃跑这条路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跑哪儿去？

“给府里传信了么？这种事儿瞒不住，得尽快让三爷知道。”

胡管事颔首：“估么着这会儿已经收到消息了，丁护卫或者孟小爷今日应该会过来。”

“那好，我先去看看马匹的情况，调整一下方子。”季华裳接着交待了几句，大体是让小厮配合着准备药材。

底下人把马棚打扫得很好，清理及时，水食都很干净，而且按顿添加，不会积在那里沾上潮气和污秽之物。药材捣碎后放在药篓里，随时喂食，也没有问题。

只是这几日天凉了，风里透着寒气，胖宝从袖袋里出来，打了一串喷嚏，整只胖兔子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在桌脚静静地学“母鸡蹲”保暖。

“用竹篾扎一些席子，把周围挡一下，得这种病的马怕风。还有，准备一些火碱液，稀释了用来擦拭马棚里的所有东西，每天早晚各一次……”

季华裳一通吩咐，连带着把马棚清洁的问题指了出来，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调整药方，减轻了桑叶和菊花的用量，重用双花、连翘、丹皮……

还有旁的药材要准备，季华裳既要暗中问过胖宝，又不放心底下的人，凡事必须亲力亲为，带着胡管事和几个小厮一起忙碌起来。好在她天资聪颖，加之从小在太尉府耳濡目染，上手很快。

人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很多东西，包括担心和饥饿。季华裳忙得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她倒没觉得饿，就是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绷得她全身都有一种空乏的感觉。

“季姑娘，先用饭吧，我特意从府里带来的。”孟成安一下马就支使着几个护卫把食盒拎了上来，胡管事那边也安排了饭食。

季华裳后知后觉地看着他出现在自己身后，轻应了一声，继续捣着药材：“孟小爷？你先用吧，我忙完这些再说再说。”

“还是先用饭吧，这些马没那么娇弱，不差这一会儿。别它们没出事儿，你先病倒了。”孟成安已经摆出了碗筷，先坐定了尝了口菜。

季华裳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沉默地继续忙碌着，就当做没有看到他和那些可口的饭菜。

孟成安还是从前的大少爷做派，他不会明白她心中的焦虑，这不是生意上的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准备些饭食或者跟着瞎忙乎一阵子，不给他们添乱就不错了。

如果来的是丁夜就好了，他至少能帮着调配人手，不像这位大少爷坐在这里似乎是在为她好，实际上只会加重她的压力，让她不自觉地忙中生乱。

孟成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大和适宜，放下筷子，走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看：“呦，这么多药材，你都认识？”

“嗯，孟小爷，要不你去问问胡管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季华裳委婉地说，自从她露了真容，孟成安就开始找机会出现在她身边，说实话，她烦得很。

“这个是连翘对不对？”孟成安笑了两声，好像他认识一两味药材有多了不起似的，“我认识，我帮你分拣。”

孟成安说着，真的撸起袖子帮忙分拣药材，季华裳没办法，和他说了几样，由着他干了。只是一个人干活和两个人的区别就在于清净与否，他们在一处忙碌，少不得搭起话来。

“其实你用不着这样，真的，不会有事的。”孟成安看了眼扎了好几根刺的手，直皱眉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季华裳的手，“你的手为什么不会扎到？”

季华裳本不想理他，但怕他缠着不放，只能把双手伸到他面前亮了亮：“我自小就奔波于司牧监和家里的马场之间，生了这么多的茧子，这些小刺是扎不进去的。”

像孟成安这样的贵公子但凡看到这样一双手都会不舒服，孟成安也不例外，他似乎被吓到了：“这哪里还是姑娘家的手？回头找个嬷嬷给你养养，不过你还是不要干这些粗活了，姑娘家还是应该早点有个好归宿。”

如果这话说在昨日，在邓氏那些话之后，季华裳恐怕立刻就要怒了，婚姻大事，并非两情相悦，那便要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孟成安两头不靠，又和她身份悬殊，私下说这番话，恐怕有诱拐她的嫌疑。

不过季华裳现在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没有那样的好命，只能靠自己。我若是停下不干了，这份差事怎么办？我才刚入楚府，不想辜负三爷的重托。”

“你真的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孟成安把他切好的药材放进药篓里，凑到她身边说，“你没有去过亦都，没有见过那里的女官还有宫女，她们都有差事，不过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可以的。”

季华裳对如何保养自己的花容月貌没兴趣，那些她都懂，就连宫里娘娘们用的方法她也烂熟于心，她反而对孟成安话里话外不用她担心很是疑惑。

“你为什么总说我不用担心？马场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在劫难逃，应该会有大麻烦吧？”季华裳想探他口风，没有躲开他。

孟成安笑了一下，故弄玄虚地道：“因为三爷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要相信，楚家能这么多年在大周马市上屹立不倒，自然有它的缘故。楚家和三爷是不会因为一场疫病，或者几个人办事不得力就倒了的。”

“我没说楚家会倒，只是我是办事的人，出了事，虽然我没做什么，但仍然难辞其咎。我不是怕承担责任，是怕无力承担。”季华裳叹了口气。

孟成安平日里对底下的人并不十分挂心，这时才想到这一层，他楞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头：“要是这样，我一定帮你说情，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你的，一定带你去亦都，到时候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季华裳朝他苦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继续分拣着药材。

马棚前，楚戈将马缰交给胡管事，示意对方不要出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将季华裳和孟成安的一言一行收入眼中。

良久，楚戈兀自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在她心中竟然是这样一个凉薄的人，凉薄到会拿她来交差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