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寂,皓月当空,银白月华洒落幽幽大地。张青卧在榻上,却睡意全无,翻转难眠。
他自出世以来,便无忧无虑地活在清幽的环境中,日子虽清苦,却也逍遥快活。然这突如其来的修仙生活蓦然间扰乱了他原本宁静的世界,各种光怪陆离的骇闻充斥他的脑海,平时遥不可及的东西忽地离自己如此之近,未来的修仙道路更是让他迷茫无比,不知何去何从。
张青甩了甩头,努力将这些杂念从脑中驱赶出去。然不知为何,他又忽然念起慧嗔和尚,只感心神沉甸,眼角一热。他父母双亡,早已将慧嗔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胡思乱想一会,轻轻一叹,便抬手往颈脖一摸,不料却摸了个空,只摸到系在颈上的那条红绳。
张青只觉脑袋“嗡”地一声,一个打挺便站了起来。此乃慧嗔所赠之物,其意义非凡不言而喻,如今竟然不翼而飞,不由心急如焚。他将房内细细寻了一遍,但却毫无发现,不由绞尽脑汁追忆起白日情形,心中忖道:“莫非是落进那条小河中?”念及于此,也不顾陈道远白日之时的告诫,便急急穿上衣服,一推门便往河边跑去。
月光铺路,足踏碎银,张青沿蜿蜒山路一溜烟小跑,脚步声在空荡山谷之间不停回荡。不多时,便依稀听得潺潺流水声,张青三下五除二脱下上衣和布鞋,便涉入水中,弯腰摸索水底。
但那玉早已与他融为一体,便是再找一百年也找不着。他摸了约半个时辰,已是累的腰酸背痛,但兀自不肯放弃,不料脚下一滑,绊倒在河中,瞬间湿了一身。他湿淋淋地爬上岸,累倒在地,望着涛涛清流,迷茫半晌,不由悲从中来,抱膝呜呜抽噎起来。
正自伤心间,忽听耳边有人嘻嘻道:“哈哈,笨蛋在哭鼻子,哈哈,笨蛋爱哭鬼,爱哭鬼笨蛋……”
张青一抹眼泪,见左云坐在他旁边,眨巴着双眼,笑嘻嘻地望着他,不由惊怒交加:“这疯子几时来我身旁的,我却不知。”又忖起方才自己脆弱哭泣模样被他全瞧见了,顿觉羞怒不已,怒道:“你这疯子胡说八道,小爷哪里哭了,只是水进了眼,肿痒难当罢了。”
左云拍手哈哈大笑道:“对,无错,只是水进了眼罢了,哈哈哈哈。”
张青白了他一眼,道:“你好端端地不去睡觉,却跑这来戏弄我,很好玩么?”
不料话音未落,左云便闪电般抬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势大力沉,打的张青右边脸颊高高肿起。张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这一耳光打得懵了,顿觉脸颊火辣辣般疼痛,头晕眼花,不禁心头狂怒,喝道:“打你爷爷么?”
左云两眼一翻,冷笑道:“哼,对师兄便是这般无礼态度么?不知道尊老敬道么?老子今日心情不错,只打你一耳光,这点教训还算轻了。”
张青骂道:“放你妈的屁,你敢打老子耳光,老子便打你屁股!”说着,双手紧攥成拳,“呼”地一拳向左云打去。
不过他年小体单,又有甚么力气了。左云哈哈一笑,侧身闪过,一掌挥出,“啪”地一声,张青左边脸颊也肿了起来,登时两边左右对称,脸面肿的犹如一个大馒头。
张青哪受过这等屈辱,眼角一热,眼泪倏地流了下来,但他却不哭泣,只是狠狠地盯着左云,冷道:“继续打呀,你有种便打死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左云冷笑一声:“怎么,威胁我么?我会惧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有本事的话,你也来打我耳光呀。”
张青朝他大吼道:“我会的!你给我等着!我总有一天要打的你屁股开花!”说罢,便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回跑去。
左云立在原地,望着张青远去的背影,摇头苦笑不已:“陈道远你这家伙,自己出的馊主意,却要我来做这黑面坏人,呼……”
第二日清晨,陈道远却是被张青狼狈模样吓了一跳,只见他眼眶乌黑,双颊肿胀兀自未消,心中不禁暗恼:“左师弟下手怎地没轻没重的。”嘴上却说:“张师弟,你的脸和眼睛怎么了?”
张青没好气地说道:“夏至渐临,昨日蚊孓也忒多了,有几只停我脸上,不小心伤了自己。”
陈道远眼皮一跳,几乎笑出声来。他清清嗓子,正色道:“《太清经》第一层不过基本,现今以你体质,我将传你第二层心法。”
二人在山中找了处空幽所在,陈道远道:“你且听好,所谓凝气引气,便是将天地灵气吸纳入自身丹田,气沉紫府,将之转化为真气。而当真气积累到一定浓度时,便会化为真元,此乃炼精化气境界,你听明白了么?”
张青昨日习得《太清经》第一层,对这些已然熟悉,便点点头。
陈道远笑道:“如此甚好,我现便教你第二层心法。”这第二层却是比第一层繁琐烦杂不少,他口说比划大半时辰,张青才将其完全记下。
待陈道远授完,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寒铁长剑,道:“我教乃御剑道门,你现修为太低,尚不会御剑化物之术,这把剑你且拿着,每日用这把剑砍一棵树,砍足三年,以打实基础。”
张青见这把剑通体乌黑,寒光泠泠,锋利无比,便不忿道:“师兄也忒小瞧人了,此剑这般锋利,勿说一日一棵树,便是十棵也砍完了。”
陈道远笑道:“是么?你且收回这话,到时若是丢人岂不尴尬?”
张青剑一入手,只觉沉重无比,也不知何种金属构成。陈道远道:“你便各自修炼,我便不管你了,若是有疑问便来找我罢。”说话之间,已然远去了。
张青忖道:“砍树而已,有甚么了不起。哼,左云你瞧着罢,小爷定会让你后悔。到时伸手一抓,将你屁股打得开花!”
一面胡思乱想,已行至一棵大树旁。只见这树干也不甚太粗,一人环抱足矣。他双手紧攥剑柄,使出浑身劲力,轮盈了一圈用力往树干砍去。
只听“铛”一声闷响,张青只觉一阵庞大的弹力反噬回身,身形巨震,虎口又痛又麻,一慌之下,长剑脱手而出,直直砸在他脚背上。
张青顿觉脚背一阵剧痛直钻入脑,眼泪鼻涕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滚倒在地,捂着脚背痛呼不已。
待疼痛稍缓,他挣扎着将鞋袜除去,看见脚背红肿一片,顿时心中狂怒。他望向那棵树干,上面只留下一道浅浅白色痕迹,不由骂道:“你这他妈的甚么破树,怎地这般硬法!”
正自叫骂不已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嘻嘻,小师弟你这个笨蛋,哪有你这般砍树法,真是笨死了!”
张青循声转头望去,只见苏诗妍一身素衣,浮现出玲珑曲线,她略施淡妆,将头发高高挽起,露出雪白颈脖,手挽个篮子,盈盈走来。
张青念起方才一顿骂人脏话全让她听了去,脸蓦地一下红了,慌道:“师……师姐,你怎么来了?”
苏诗妍白了他一眼,又捂嘴笑道:“师姐倒是走眼了,瞧不出原来小师弟还是个火爆脾气。”张青憋红了脸,低了头闷不做声。
苏诗妍笑道:“好啦,我知小师弟修为尚未到辟谷之境,想来也饿着肚子,便整了些拿手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小师弟的胃口。”
张青忙道:“合,合,当然合!”苏诗妍道:“你尽嘴上说的好听,到时若觉不合胃口,我又天天做给你吃,那岂不折磨人么?”
张青忖道:“若是你做的,便是砒霜也吃的落。”嘴上忙道:“决计不会,师姐你就放一万个心罢!”
苏诗妍笑道:“你这滑舌小子,尽会逗师姐开心。”说着将篮盖子打开,露出几样精致小菜,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张青原本不甚饥饿,但瞧这几样小菜色香俱全,腹中馋虫咕咕直叫,便拿过篮子大快朵颐起来。
苏诗妍见他吃的香甜,便挨他身旁坐下,微微一笑,道:“小师弟,你跟我讲讲外边的世界,好不好?”
张青塞得满嘴都是食物,闻言不由一愣。他费力将食物咽下,奇道:“外边的世界?师姐你没去过外边么?”
苏诗妍抱膝叹道:“我打记事起便一直呆在玄霄教,大师兄以前便说,我原本出生官宦家庭,但却因涉嫌造反而被抄家,那时我尚出世不久,大师兄见我家人纷纷死于非命,不愿见到我步其后尘,便悄悄将我救下,送到玄霄教来,说到底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张青问道:“师姐你今年却是多大了?”苏诗妍歪头道:“我今年已经十六岁啦,一直呆在玄霄教中,师父也禁止我外出游玩,真是闷也闷死。”张青拍手笑道:“原来师姐只得十六岁,我还以为师姐已来很久了呢。”苏诗妍白了他一眼,道:“哼,我又不是大师兄、二师兄那般几百年的老怪物。”说着幽幽一叹,眼眶倏然一红,道:“真想下去尘世游历一番,假若可能的话,也想拜祭一下我的爹娘,虽然我从来便没有见过他们。小师弟,你可否说说外面的世界是甚么样子么?”
张青瞧她楚楚动人模样,念起两人都是孤儿,不由心生同病相怜之感,心中蓦然一软,叹道:“外边的世界也并非师姐想象中那般美好,单说战火祸乱,便是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他结合自身在尘世中几年生活经验,添加些平日慧嗔谆谆教导之言,一番添油加醋将外边世界说的战乱不已,生灵涂炭。苏诗妍又哪知道他实际多半在胡编乱造,一席话便信个九成九,叹道:“业火造孽,以至百姓苦难,我等却在教门福地享受安详日子,当真让人心绪不宁。”
张青见她不疑己言,又是胡吹乱绉一阵,二人聊了半日,此时已过正午,苏诗妍道:“我这便要走啦,若是大师兄寻不我着,怕是要责怪我擅自找你躲懒,你且努力修炼,到时陪师姐一起去尘世游历,倒也有趣得紧。”
张青早已对苏诗妍产生朦胧好感,见她欲走,纵然万般不舍,但也无法,只得呆望她背影远去,心头登时茫然所失。发了一阵呆,忽地省起自己已耗半日,却未曾砍到一棵树,好胜心一起,便双手握了长剑,又向那棵树行去。
他摸了摸树干,只觉入手坚硬无比,心中暗骂不已。他也不敢用力砍下,便小心翼翼地将剑锋抵在树干上,慢慢地一下下砍着。只是这树实在坚硬无比,他又力弱,一直砍到日落西山,直累得满头大汗,也不过砍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不禁大感沮丧,腹中雷鸣如鼓,便灰溜溜下山去。
繁星点缀,如一颗颗珍珠嵌在漆黑的幕布之上。张青端坐床上,修炼起《太清经》第二层心法。自从他洗髓之后,便越来越能感觉到在身周流动的一丝丝灵气,他慢慢将这一丝丝灵气引入丹田,顺周身大穴寰转三百六十个周天,不停运转。而灵气越聚越多,他的胸口隐隐显现一丝幽幽绿光,颜色黯淡。张青闭目引气,恍若不知,只是突觉灵气如体的速度陡然间急剧增快,手忙脚乱之下,连忙也加快了灵气运转速度。不过他运转快,灵气吸收速度更快。过得一会,张青只觉丹田胀痛,头上汗出如浆,心中暗道不妙,若是这个趋势下去怕是要爆体而亡。他却不知此乃结丹前兆,只是苦于根本无法遏止灵气入体趋势。
便在这时,耳边蓦然响起一声暴喝,却是陈道远到了:“勿要胡思乱想,我现便传你《太清经》第三层心法,你且记好了!”原来陈道远正在床上冥想之时,忽觉张青那处灵气流动异常,便急急赶来,但见大量灵气被吸入张青所居木屋,大惊之下赶忙闯将进去,见张青面露痛苦之色,便急忙教他更高一层的运气心法。
陈道远一面口述,张青一面凝心记忆,还要分心运转真气流动。二人一直忙到日出东方,方才遏止住灵气入体。
张青睁开双目,瞧眼前世界顿时焕然一新,似乎充满无穷生机,花草树木,尽皆有道,爬兽飞禽,生生相息。不由脑中灵光一现,模糊悟明一些道理,只是他年纪尚小,只是懵懵懂懂,还未真正理解其透彻精髓,不过对于一个八岁小童来说,已是惊人之举。
陈道远凝望张青,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忖道:“这小鬼居然已显突破引气前期,他才不过修道数日,怎可能如此之快。一般就引气来说,再快也要数年时间,真不知此乃福兮祸兮。”
张青却不知他心中所思,他低头打量自己模样,只觉自己现今耳清目明,浑身是劲,心中说不出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