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随唐周等人一路走去,但见四周行人商贩纷纷惶恐避开,不由暗爽:“这感觉不错,老子也能体验一回大官的威风。”
又走得一会,拐过一条大道,便见一座官邸深府映入眼帘,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两座石狮怒目圆睁,瞪着张青一行,气氛凝重肃杀,与那喧闹街市判若两个世界。
张青暗暗咋舌:“这马府倒真是气派,红墙硫瓦,富贵中隐隐藏着杀气。”
唐周等人迅速下马,走到马府门口,轻叩门环。片刻间,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面色阴沉,见到叩门之人乃是唐周,便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唐参将,可找到三小姐了?”
马青芸上前道:“禄伯你老眼昏花了?我不是好端端在这里么?”
禄伯干笑一下:“见到三小姐安然回来,老奴便安心了,不过老爷那边可就不太安心了。”
马青芸登时气结,叱道:“我爹爹安不安心你也管不着,你只不过是个奴才,也敢来管我家闲事?快把门打开了,放我们进去!”
禄伯轻咳一声,佝偻着背道:“唉,这人老了,也就不中用了,以前三小姐不知多爱听老奴讲故事,如今变大闺女了便嫌弃老奴了……”
他絮絮叨叨,一面将门打开了。唐周牵着马,让众骑兵一个个入内。禄伯阴沉着脸,目光如鹰鹫般在旁细细瞧着。
张青欲要跨入门槛,却不料禄伯一步上前拦住:“站住,瞧你面生的紧,是什么人,竟敢混入帅府?”
唐周忙道:“这位张公子是三小姐替马大帅招揽来的侠士,乃重要宾客,禄伯还请不要刁难了他。”
禄伯盯了张青一眼,挥挥手放他进去,叹道:“唉,如今世道乱了,便连一些野猫疯狗也能随便进来了。”
张青登时勃然大怒,恨不得一剑劈死这个王八蛋,但忌惮此刻重任在身,只得恨恨忍下,权当做没有听见。
不过马青芸却是个火爆脾气,听得禄伯一番不阴不阳的嘲弄,蓦然间火冒三丈,娇叱道:“禄伯你是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有二哥撑腰就能不将我堂堂三小姐放在眼里!”
禄伯一副收了惊吓的样子,惶恐道:“三小姐,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奴一生忠心耿耿,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三小姐你怎能怀疑老奴一片赤诚忠心啊……”说罢用袖口擦擦眼角,伤心欲绝模样。
马青芸杏眼一瞪,冷笑道:“你少装蒜,你和二哥的那些龌龊事情本姑娘心里还不清楚么?只是懒得理你们罢了。”
禄伯面色陡然一变,眼中精光迸射,冷道:“三小姐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只不过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只不过小姐如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马青芸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被吓了一跳,不住退后几步,蓦然间柳眉倒竖:“狗奴才,你竟敢恐吓本姑娘?”
禄伯眼中神光倏尔一黯,叹道:“老奴不敢,只是世道有变,小姐涉世未深,老奴唯恐小姐上当受骗罢了。唉……”
他一声叹息,佝偻着腰子,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张青凝望他远去背影,心中有些疑惑。他方才分明在禄伯身上感受到一丝真元波动,只是这感觉稍纵即逝,顷刻间便已消失。不禁问道:“这禄伯是什么人,连马姑娘对其也颇为忌惮?”
唐周叹道:“你别瞧禄伯如今这副模样,当年也曾凶名一方,算是个中高手。”
张青奇道:“你们从未发现此人有何异常么?”
马青芸摇头道:“虽说禄伯跟二哥走的颇近,但他跟随爹爹二十几年,也算是忠心耿耿,这点毋庸置疑。”
张青见问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便住了口,只是暗暗留了个心眼。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暮色渐沉,马府中也点起了星星油灯。唐周将众骑兵遣散,对张青道:“现在时辰已不早了,张少侠不妨先去稍作歇息,待明天一晨觅得良机再去与大帅见面如何?”
张青忖道:“此事不在急于一时,以免露出破绽。”便笑道:“如此甚好。”
马青芸轻笑道:“张少侠请随我来。”
当下二人便告别了唐周,并肩往马府内走去。
虽在夜中,张青却将四周环境看了个一清二楚,不时有列队巡视卫兵踏步而过,戒备极为森严,可谓真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马府虽深,但大半用于养兵圈马,储备粮草,是以居住面积甚少。又待穿过一片竹林,转弯便见一排齐列房屋,黑灯瞎火一片,料是客房无疑。
马青芸随便选了间房,推门入内,将桌上油灯点燃,霎时屋内一片通亮。张青环顾一番,见房中一床一几,胡乱摆放了几张椅子,居然还算干净,想来每日都有小厮打扫房屋。
张青满意点头,转身笑道:“劳烦马姑娘带路了,现今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歇息为是。”
马青芸白了他一眼,随又歉意道:“屋中简陋,实在是怠慢少侠了。”
张青道:“无妨,此处环境幽静,正合我意。不过为何其他房屋无人居住?”
马青芸轻叹一声,神色殊无平日跳脱模样,黯然道:“原本是有的,只不过……”
她猛然住口,嫣然笑道:“我便不打扰少侠安歇了,明日再见。”说罢转身出了门口,嬉然道:“好好睡觉,可不许乱踢被褥。”轻轻将门掩上,径直去了。
张青望着她远去身影,不禁苦笑一下,面色渐渐凝重,忖道:“此府果然大有古怪,单说那个禄伯便不简单,只怕暗中还藏有修真之人,我需得小心行事。”
待到亥子时辰交接,张青吹熄油灯,悄悄推开房门,放出神识小心查探。过得一会发觉附近无人,便静静从门走出,转身将门掩上,身影倏尔一晃,几个兔起鹘落已至马府大堂近旁。只见大堂偏厅内尚自灯火通明,透过窗棂隐隐可见数道人影。他提气纵身一跃,如灵猫般轻轻躬腰飞至屋顶,轻轻揭去一片璃瓦,定眼朝厅中瞧去。
但见偏厅摆设颇为简陋,只得一张圆桌,一张山水墨画,便无其他。中间摆放一盏油灯,有五人分坐而围,正自谈论不休。张青放眼瞧去,冷不丁见到个熟人,登时吃了一惊,心中暗忖:“怎地唐周居然也在此?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参将罢了,料不到地位如此之高。”
他只识得唐周,却不认得其他人。此时一个身着锦袍的白面老者轻笑道:“如今天下大乱,所谓合久必分,汉室王朝实可谓自作自受,早已内忧外患无穷。灵帝昏庸无道,默许在西园卖官鬻爵,使得新任官僚不但收并土地,且收取极重赋税,使得大批农民四处流亡,饿殍遍野。这倒也罢了,灵帝却偏偏好强斗胜,又要为那羌族蛮子四处征兵,致使国库空虚,这笔银两又该由农民来承担了。”他声音有些尖锐,犹如隼鹫唳鸣,听之颇为刺耳。
又听得旁边一位身着便服的儒雅老者颔首道:“徐公公说得不错,现在朝廷已然沦落到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的危急局面。不仅那外戚早在一旁虎视眈眈,觊觎这皇位政权已久,又偏生这时遇见百年难遇的旱灾,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忽听得一个粗豪声音道:“这便是我寻二位大人前来缘由,若是有二位大人在宫内接应,相信此事将会容易许多。”
这说话的乃是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面容古朴,双目炯炯有神,颌下蓄些络腮胡须,显得略微蓬乱。他声线虽粗,身材却是偏瘦。时唯二月,严冬虽已过去,但北方地带依旧寒潮未退,他仅着一件短衫,露出两条结实臂膀。
张青思索道:“这人竟不怕冷么?瞧他样子也不像是修真之人,应当是内力护身。旁边那人瞧之颇为年青,却又一脸邪气,神情奸猾,且二人有些神似,估计乃是父子关系,便是马姑娘口中的什么二哥了。如此说来,这个中年人定是马元义无疑。”
果然,那年青人嘴角一扬,轻笑道:“爹爹,张宝大人曾传书给我。他说这旱灾乃是一个旱魃暗中作乱,叫我们毋须紧张,他自有解决之法。孩儿猜测,这旱灾若是继续几日,农民种不成庄稼,便无法缴税,就要受罚挨饿。若是那民心一失,更是给那灵帝乱中添乱,实乃天助我军也!”
马元义皱眉道:“宗祁,为父平日说过多少次了。你要始终记得,我们虽是号应张角大人揭竿起义,但最后目的乃是建立太平盛世,使百姓过上无忧无饥的日子。是以心中千万不可将百姓当成棋子,弃之如敝屐。否则若是失了民心,便会与这汉王朝一般土崩瓦解。”
马宗祁垂首道:“是,孩儿受教了。”
张青见他口中虽谦逊,但眼中却无意流露出些许怨毒之色,不禁暗自冷笑道:“这个忤逆子一肚子坏水,将来只会坏了他老爹的好事。”
徐公公手指轻叩桌面,笑道:“马大帅的提议,我回去会慢慢考虑的。时辰不早了,我看还是撤退为妙,明个还要上早朝呐。”说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那儒雅老者打趣道:“徐公公身骨硬朗,可是比我这把老骨头好多啦。”
徐公公瞥他一眼,笑道:“封公公取笑某家了。”
马元义缓缓起身,对唐周道:“劳烦唐将军辛苦一趟,送二位大人回家。”
唐周肃道:“遵命。”便走在二位公公之前,往门口行去。
便在这时,只听见府中看门卫兵远远一声暴喝:“站住!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马府!”
张青心中砰然一跳,惊道:“难道他们发现我了?”便一动不动地趴在屋顶上查看情况,却见众卫兵举着火把,纷纷往马府大门方向冲去。张青奇道;“原来不是我,那会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欲直冲进来?”
此时马府大门处已传来砰砰激斗之声,不时夹杂几声惨嚎,瞬间便被阵阵怒喝之声掩盖。他放眼望去,只见四处火光冲天,不少卫兵衣襟着火,翻滚在地上不住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