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彷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很想大声喊出来,但是他彷佛被卡住了喉咙。
耳边又响起阵阵低喃:“你看,这就是生命,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张青拔出十方剑,猛然往身旁斩去。
但是他只斩到了空气。
突然身旁一阵大亮,无数道光自空中落下,将四周照的清晰起来。
只见自己身处一副广寥的平地,没有苍穹,头上只是灰蒙蒙的一片,瞧不到顶。
张青仰头望天,突觉足踝一紧,低头一看,却见到一个瘦骨嶙嶙的人趴在地上,抓住自己脚踝,空洞的眼神漠然望着张青,干涸的嘴唇一开一合,艰涩道:“大爷,请赏小的一口吃食吧。”
忽然间,每束光中都出现了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密密麻麻地将张青包围在中间。
每一人都是趴在地上,眼神空洞,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如潮水般纷纷向张青涌来。
他们死死抓着张青的裤子,哭嚎着,咒骂着。后面的人更是猛烈往前挤,将前面的饥民压在身下,骨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张青冷汗浸透衣裳,泪水几乎落将下来。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害怕、畏惧,彷佛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没有感情的野兽。
他感到自己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浪潮中翻滚不休,随时将被大浪吞噬,葬身海底。
就当他濒临崩溃边缘,四周倏尔一黯,饥民登时消失在空中。
耳边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在重复四个鲜血淋淋的大字。
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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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之中,汉朝文武百官分列而立,垂手恭谨,均望着龙椅上那黄袍青年,默然不语。
汉灵帝萎靡不振地倚坐着,打着哈欠,原本清秀的脸庞因夜夜声色犬马而憔悴不堪。
“禀奏皇上,如今旱情严竣,豫州、冀州、兖州等地区灾情最甚,若是再不让各个地方开仓派粮,只怕到时民心有变啊。”冀州刺史苏章跪在路中央,面色凝重道。
“又是灾情,灾情!”灵帝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日日都是灾情,翻来覆去便是这些。莫非你们不知连年征战,国库早已亏空么?你们让朕用什么去派粮?用你们的脑袋么?”
苏章眼神坚毅,大声道:“皇上!旱灾紧急,若是再拖延下去,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恳请皇上下令放粮,挽救百姓!”
“放肆!”汉灵帝心头蓦然腾起一股怒火,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朕乃当今天子,岂是尔等能够妄论?来人!将此人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慢!”苏章喝退一旁侍卫,双袖一拂,轻身道:“我自己走。”说罢摘下顶上乌纱,大步走出正殿。
“若是再提旱灾情报,定罚不饶!”汉灵帝望着苏章远去背影,复又坐下,满脸不悦道。
“微臣司徒杨赐,有要事禀奏皇上!”一个华服白发老者突然出列道。
“准奏。”
“微臣许久之前便收到消息,那太平教道张角等反贼借着治病之名,四处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微臣经过细细调查,此消息果然不虚。反贼张角自立为天公将军,与其胞弟张宝、张梁自称黄巾军,已聚徒众数十万,连结郡国,将在三月五日同时揭竿起义。现人证确凿,还请皇上定夺!”
“什么?这还得了?”
“此等反贼,应歼而诛之,抄家灭族!”
“反了反了,天子脚下,竟敢做这等苟且之事!”
正殿恍如炸开了锅,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给朕安静!带人证上来!”汉灵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中已隐隐含着怒气。
一个青年将领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低声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何人?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汉灵帝缓缓走下台阶,来到青年将领面前。
“我乃黄巾军马元义渠帅部下,姓名唐周!”青年将领猛然抬头,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唐周?”汉灵帝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你说张角造反,可有凭有据?”
“小人曾在马元义手下共事多年,他底细小人全部知晓。如今九州之内均有数万教徒,各设一方渠帅,只待张角一声号令,便会起兵造反。”唐周又将头低了下去。
“那张角现今何处?”汉灵帝盯着他的背脊。
“便在邺城,那里是他道派总坛。”
“很好!”汉灵帝蓦然转身,大步行至龙椅,沉声道:“朕下令,从即日起,镇压起义!”
“司徒杨赐,你派人去将马元义抓来,诛九族!若是有胆敢抵抗的黄巾反贼,立即诛杀!”
“再传令下去,任皇甫高、卢植、朱儁为左、中、右三路先锋军大将,各自率兵包围邺城,捉拿张角!”
“冀州、扬州、兖州、徐州、荆州、豫州各地太守听令,立即率兵镇压黄巾反贼,绝不留情!”
他连番发号施令,众官接连应声。
徐奉立在一旁,瞧之镇定,背上却早已被冷汗浸湿,腿肚子瑟瑟打鼓。
他悄悄往唐周那边瞧去,只见唐周兀自低头,瞧不见表情,浑身却是微微颤抖。
待灵帝发令完毕,随即大袖一挥:“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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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元义被唐周出卖了。”
“子元?”
张青脑海中蓦然间浮现出子元那淡淡的声音,忽地睁开眼睛,只觉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额上敷着一块毛巾。
“这是哪里?”他猛一下起身,却瞧见马青芸坐在一旁木椅上,正托着腮怔怔出神,忽见张青清醒过来,喜道:“你终于醒了。”说罢递来一杯浓茶。
“这是哪里?”张青接过茶杯,一气喝光,又重复问道。
“这是客栈,你忘了么?”马青芸笑道。
“我明明……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张青打量四周道。
“是你自己回来的,忘记了么?当时你满头大汗,双眼发直,结果回来倒头就睡,真是让人家担心死了。”马青芸白他一眼。
“现在什么时候了?”张青心头一紧。
“酉时。”马青芸答道。
张青瞧向窗外,但见夕阳辉耀,将云海染上血一般的色彩。
“只怕你爹今晚有危险。”张青猛然想起子元传音,从床上跳下来。
“你说什么?我爹有危险?什么意思?”马青芸急道,手中茶杯砰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张青祭出十方剑,纵身跃上剑身,说道:“你跳上来,然后不要乱动,抱紧我便是。”
马青芸见他御剑悬空,惊道:“你究竟……”
张青一把抓住她皓腕,喝道:“快些,其他事待会再说。”便将马青芸拉了上来,口中呼道:“启程,抓好我!”
说罢也不理马青芸失声尖叫,提气全速往雒阳城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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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一条隧道之中,却见一位宽袍中年人急急奔走着,待至隧道尽头,推开尽头那扇八卦门,喊道:“教主!唐周那小子叛变了,现在幽泉殿的人混在官兵中正杀往马元义府上!”
“嘘……”一只白玉雕琢般的大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张宝,我告诉过你很多次,读书人临山崩而面色不改。”
“可……可是,不仅是马元义,那狗皇帝已经下令四处镇压我们兄弟,我们全部人都被唐周出卖了!”张宝一脸愤恨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谁也跑不掉。”那只手的主人悠闲地坐在转椅上,缓缓转过身来,模样竟是明眸皓齿,眉目清秀,一头乌发披散至腰间。若不是那微微凸起的喉结,只怕会被人当成国色天香的美人。
忽然听得“喵呜”一声清叫,一只通体漆墨般的黑猫跳上张角大腿,惬意地趴着。
张宝见到这只黑猫,道:“幻瞳?教主,莫非你见过那小子了?”
张角摩挲着黑猫的背脊,点头道:“不错,他中了我的乱神术,还能这么快清醒过来,不愧是先天至宝传人。”
他沉吟一番,又道:“马元义早已做好了牺牲准备。虽然他是我弟子,可是我从来没教过他任何道术。他自己也清楚,若是被扯进正魔相争这个漩涡之中,便再也挣脱不出了。”
张宝咬牙切齿道:“那可恶的狗贼唐周,马元义可是他的恩人啊!怎能如此恩将仇报?”
张角淡然一笑,轻声道:“你可知一句话么?英雄难过情关。”
张宝闻言一愣:“什么情关?”
张角将黑猫轻轻放落地面,起身道:“没什么。幽泉殿略施小计,便收买到一颗重要棋子,只不过那颗可怜的棋子还不知道一件事情,幽泉殿最喜欢做的,便是空口誓言。”
他一双凤眼隐隐含笑,对张宝道:“看来师父打算牺牲我们了,你和张梁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