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有些吃惊,料不到司空鼎会对一个小子如此看重,也不禁对宇文晟刮目相看,心中却暗自猜测他乃何方人士。
宇文晟不想他竟当众说出此话,见众人纷纷望向自己,眼神讶异,心中略略感到些难堪。
司空鼎说完这话,又将目光移至众人,沉声道:“如今乃我九合门生死存亡时刻,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放聪明些,保住自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皆垂首听着司空鼎好似一个老妇般絮絮叨叨,宇文晟站在后面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位冒失的少女。
那少女肤色胜雪,并非倾国之貌,羞花之容,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青涩,可爱至极。她螓首低垂,露出雪白颈脖,瞧之让人甚是心动。
宇文晟正瞧得出神,那少女倏忽间转过头来,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羞得急忙回首,脸蛋与耳根已是火烧般通红。
宇文晟见她眼神流波顾兮,如此小女儿羞态,心头忽然一阵澎湃,登感口干舌燥,浑身发热,躁动不已。
他从未有过这等感觉,还道自己初来安庆堂,拘束紧张所致。殊不知少年情窦初开,最是让人心焦难忍,内心悸动不安。
程嬴将宇文晟这般失魂落魄的窘态瞧在眼中,不由暗自好笑,凑近揶揄道:“这小妮子名叫谢纤,脑中向来少根弦,却乃是师尊最疼爱的弟子。”
宇文晟悄声道:“她是谁,与我何干?”不过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心虚,见程嬴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连忙将头低下,看着地面发愣。
他期间复又偷望那少女,却再没回望自己一眼,心中不免一阵失落涌上,又不知为何会如此感觉,脑中已是乱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晟正兀自发呆,忽觉被人推了一把,扭头望去,见程嬴对自己使个眼色,道:“师尊让你过去呢。”
宇文晟恍若大梦方醒,环顾四周一番,不知何时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司空鼎面带微笑望着自己。
宇文晟暗骂自己一声,走到司空鼎面前道:“不知门主有何事召见小子?”
程嬴见司空鼎有意无意看向自己,微微一笑,便退出堂去。
司空鼎上下打量宇文晟一番,开口道:“其实并非是我叫你前来,而是我师尊秦矍要见你。”
宇文晟大吃一惊:“秦矍师祖么?他……他为什么要见我这个无名小子?”
司空鼎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此乃师尊他老人家的命令,我们做弟子的只能尽心尽力去完成。”
宇文晟见司空鼎虽是一方巨擘,举手投足间却毫无架子,对其登生好感,道:“那便还要请门主带路。”
司空鼎突然一把抓住他左腕,笑道:“师尊他老人家现今不在此处,我且领你过去。”
宇文晟尚未来得及说话,忽觉身体一轻,宛如轻羽漂浮虚空,堂内景物竟是倏忽折叠起来,紧接瞬间缩小成一点,犹如沧海一粟,湮没在一片浓浓黑暗之中。
顷刻间四周突地微亮起来,宇文晟眼前一花,才发现自己已到了一处暗屋内,手心尽是汗水。
宇文晟心中纵有一万个疑问,也不敢说话,抬头打量这处地方。只见屋内面积颇大,却非方形,若是细细看去,可发现屋内隐隐呈列九宫之型,地支之状。墙壁上尽画着一些星辰轨迹、人体脉络图,下面列几行繁涩古文,教人看得稀里糊涂。布置倒是简陋,几个蒲团胡乱放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占据整个中央,四周虚空零星漂浮着几星火光,乃是照明所用。
司空鼎朗声道:“师尊在上,弟子已将人带到。”
他连喊几声,却殊无反映,只得苦笑道:“看来师尊在冥想,一时间不会醒来,还是莫要惊扰较好。”
宇文晟奇道:“此处就你我二人,哪里还有其他人在了?”
司空鼎笑道:“非也,此处并非九州中任何一地,乃是师尊幻化而出的须弥空间。”
宇文晟心念一动,喃喃自语道:“须弥空间?”
司空鼎欲要解释,头顶忽响起一道苍老声音:“鼎儿,有劳你了,老夫自有话与这孩子说,你先退出去罢。”
司空鼎哪敢违逆,忙道:“弟子遵命。”说罢身形一晃,便自宇文晟身旁消失不见。
宇文晟登时大急,对着司空鼎消失之处叫道:“门主你走了,我可怎么出去呀?”
那声音淡淡道:“怕什么,老夫自会送你出去。”
宇文晟张望四周一番道:“您便是秦矍师祖么?”
秦矍道:“不错,正是老夫。”
宇文晟又道:“可是您身在何处,为何小子瞧不见您?”
秦矍轻轻笑道:“糊涂孩子,老夫一直在你身边,你瞧不见罢了。”
只见那八卦图上凭空缓缓幻出一道人影,乃是一个黄袍老者,身形甚矮,白须白眉,面容枯槁之极,脸上皱纹犹如刀刻般,彷佛在倾诉岁月的恒久。
宇文晟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小老头与威名赫赫的秦矍放在一处,却也不敢有疑,恭谨道:“弟子宇文晟,参见秦矍师祖。”说着便要下跪。
秦矍也不劝起,任其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皱眉道:“少年郎,怎能如此执重皮相?”
宇文晟不想他竟能觑破自己内心所念,急忙惶道:“弟子知错了。”
秦矍那张老脸皱成一团,眯眼笑道:“呵呵,勿慌,老夫只是逗你一逗罢了。”
宇文晟登时无语,这师祖竟如此为老不尊,讪讪道:“敢问师祖寻小子前来所为何事?”
秦矍眯起那双浑浊老眼,拍拍宇文晟肩膀,亲切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宇文晟如实道:“回师祖,弟子今年十六岁余。”
秦矍问道:“嗯,你来九合门下已经将近六年了,可否记得十岁之前的事情么?”
宇文晟神色茫然,摇头道:“弟子……弟子实在想不起来。”
秦矍捋须沉吟一番,悠然回忆道:“说来话长,那件事情距离现今已是六年之久,当时老夫受老友托付,去边荒南隅处理些琐事,不想却在归来路上,遇见了百年难遇的奇景……”
原来那南隅原本乃蛮荒之地,人类极难涉足。不仅毒虫妖兽不计其数,且沼泽奇花遍地,处处都是死亡陷阱,更是有上古巫族后人盘踞其中,占地为王。单说寻常人类,便是修道之人也不敢轻易涉入,以免不慎之下,将命枉送此地。
纵然秦矍神通惊人,也不敢将此地当成自家花园漫步,是以降低速度慢行。不料飞至半路,却感到一股灵气波动,虽然不甚强烈,却是合天地之规,结万灵之集,浑然天成,运气法门与中土修士截然不同。
秦矍暗自忖道:“果然还是在此遇见巫族后人,不过他们好似另有所图。”自古以来道巫势同水火,便打定主意悄悄前去探究一番。
过不多时,遥遥便见远处堆聚无数巨兽,望之黑压压一大片,如潮水般在荒原上奔跑,其大小种类各不相同,嘶吼声震耳欲聋,隆隆地震声不绝于耳,彷佛在向某处示威一般。
秦矍心中惊疑,这巨兽名为铁皮兽,浑身糙皮坚厚,刀枪不入,兼之体型庞大,性喜群居,便连金鞭暴龙也不敢招惹。幸而铁皮兽性情温和,以荆草为食。但今日却一改常态大发性子,暴躁无比,其中定有蹊跷。
果不其然,只见远处站着数百巫夷族人,与铁皮兽大军遥遥对峙。这巫夷族人生的甚为矮小,肤色黝黑,脸上涂画着白色的道道条条,男女皆坦着胸,露出精壮上身,下体仅穿草叶织成的围裙遮羞。
巫夷领头之人身材竟是少见的高大强壮,犹如铁塔大汉般,无其他族人那样矮小,一双环目迸射炯炯精光,正大声说着什么。
秦矍瞧这巫夷族人与铁皮兽群体型对比,如同蚂蚁憾象,转瞬间便会被践踏成肉泥,场面颇为滑稽。
他却笑不出来,巫夷族人手段狠毒,杀伤极大。铁皮兽空有一身蛮力,乃是最低等的妖兽,着实不是巫夷对手,只怕处境要糟。
只消片刻,铁皮兽大军速度极快,吼声连连,已然奔至巫夷族数十丈之遥,便要将这群蛮夷踏为肉酱。
那领头巫夷腹部犹如个皮球般倏忽一胀,紧接大嘴一张,只见一对尖利触须用他口中慢慢探出,秦矍瞧得真切,那触须竟是一只数尺长的黑皮蜈蚣,外壳锃亮,覆满了黏液,百足乱舞,显得极为可怖。
秦矍认得这蜈蚣,名为噬魂天龙,列中等妖兽之位,不仅口器厉害,力大无穷,行动如风,且胃口极大,生性喜食脑部,乃是低等妖兽的克星。
奔在前头的铁皮兽登时怒吼起来,想来是为了祛除心中恐惧,对方虽然是中等妖兽,但只得一只,孤掌难鸣,而己方数量成千上万,又有何所惧之?
不料场上形势风云突变,只见这数百巫夷族人腹部急剧隆起,口中吐出一模一样大小的噬魂天龙,密密麻麻爬满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铁皮兽恍若受到极大惊吓,前头纷纷驻足不前,不敢再上,后面收势不及,登时撞挤成一团,混乱间也不知踩死了多少体型较小的铁皮兽。
那群噬魂天龙见了美食却是兴奋无比,霎时间化作数百道黑光直往铁皮兽群中冲去。